凋零的春天八岁那年的春天,张小花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那天清晨,阳光出奇地好,透过老旧的木格窗照进堂屋,将地面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方块。
小花蹲在地上,用粉笔在那些明亮的光块里画小花,一朵给爸爸,一朵给妈妈,一朵给自己。
"小花,别玩了。
"奶奶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小花从未听过的颤抖,"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小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印着小鸭子的黄色T恤,这是爸爸上周从县城赶集给她带回来的。
"为什么呀?
这是爸爸新买的,可好看了。
"奶奶没回答,只是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素白的衣服。
小花认得,那是去年村里王爷爷去世时,他孙女穿过的孝服。
"奶奶,谁死了?
"小花突然问,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得厉害。
奶奶的手抖了一下,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小花仰起的脸上,滚烫得吓人。
"你爸爸...你爸爸他..."奶奶说不下去了,只是把小花搂进怀里,搂得那么紧,像是害怕她也会突然消失一样。
堂屋的门被推开,村长带着几个男人抬着一副担架进来。
担架上盖着白布,下面隐约显出一个人形。
小花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布下露出的一只脚——那只脚上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胶鞋,鞋底还沾着昨天爸爸去地里时踩的泥巴。
"爸爸!
"小花尖叫一声,挣脱奶奶的怀抱扑过去。
有人拦住了她,但她拼命挣扎,终于扯开了白布的一角。
那是爸爸的脸,却又不像是爸爸。
那张总是对她微笑的脸现在惨白如纸,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眼睛闭得紧紧的,再也不会睁开叫她"小花"了。
三柳村的黄昏总是带着槐花的苦涩。
八岁的张小花蹲在门槛上,看爷爷用草绳把父亲捆进薄棺。
棺材是赊来的,刷漆师傅偷工减料,桐油在暮色里泛着青白的光,像父亲咳出的最后一口痰。
"跪下!
"爷爷突然暴喝。
小花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眼泪打转。
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西屋的奶奶还在发高烧,灶膛里的火不能断,后山的坟坑等着人去守。
村支书叼着烟进来,公文包在棺材盖上蹭了蹭:"老张头,补助金批了二百西。
"小花数着爷爷布满裂口的手指接过三张钞票,其中一张缺了角,用米浆黏着红十字会的印章。
母亲就是那天夜里跑的。
小花记得月光把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绕村头的老槐树三圈。
那个印着牡丹花的包袱皮擦过她脸颊时,有雪花膏的香气。
"娘去城里给你买新书包。
"母亲的声音比槐树叶还轻,轻得刚出口就被夜风吹散了。
第二天她在河滩找到母亲落下的蝴蝶发卡。
铁皮翅膀上镶着彩色玻璃,在泥水里闪闪发亮。
小花用衣角擦了三百下,别在枯黄的刘海儿上。
爷爷的巴掌来得又急又狠:"晦气东西!
克死爹又克跑娘!
"发卡飞进老槐树的树洞时,小花听见很轻的"咔嗒"声。
像是父亲临终前掰断的钢笔,又像是母亲行李箱的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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