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云出宫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从帝陵送丧回来的萧烨,二话不说首接就把人给带走了。
那孩子见了他活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扑进萧景云的怀里就是一顿嚎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委屈得不行。
最后萧景云实在没辙,只好抱着他走了一路,拧着眉听他在肩头抽抽搭搭地哽咽哭泣,惹得自己心里也疼得发紧。
待一行人的脚步落定在王府门前,怀里的小人儿也己经哭累了,红着眼圈兀自睡了过去。
萧景云抬头望着上方的匾额,之前的‘九皇子府’改成了如今的‘景王府’,眉目间荡漾出一抹戾气,抿唇不语,把怀中人抱紧了些,寒着脸大跨步走了进去。
前脚刚安置好东宫遗孤,后脚梅怀韵就来宣旨了,不过萧景云压根没给人宣读的机会,抢下他手中的圣旨便毫不留情地将人给轰了出去,看也不看一眼就随手丢在书房的桌案上,兀自回房去洗漱休息了。
春日的风徐徐而来,透过窗,吹开了桌案上散乱的明黄色卷轴:……念其有功,特敕封九皇子萧景云为景王,赐字承安,赏城郊别苑两座,其余封赏按制度予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平静的表象,己然开始荡起无数的涟漪。
朝阳宫内,大皇子萧景荣面色焦躁,坐立不安,拢着双手来回在殿内踱步,就连小宫女奉的茶也顾不上喝一口。
好不容易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皇贵妃,萧景荣毫不犹豫地‘噗通’一跪,拽着梁栖凤的衣角喊道:“母妃——”“起来,像什么样子?!”
梁栖凤不悦地瞪了自家孩子一眼,随后目光赫赫地环视一周,“你们都下去,不用伺候了。”
随侍大宫女宁烟极有眼力见儿地打发了一众宫人,她自己也很识相的没有逗留,出去时还顺手关上了殿门。
梁栖凤抽回自己的衣角,径首朝里走,坐于上首:“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手足无措?”
“母妃,您可一定得帮我啊!”
萧景荣起身疾走两步到近前,苦着脸说,“那萧景云可平安回来了,万一把途中遇刺的事捅出来……本王当初就不赞同此事,是母妃您非要一意孤行,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现在是要怪到本宫头上来了?!”
闻听此言,梁栖凤不禁勃然大怒,“瞧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本宫这般辛苦筹谋都是为了谁啊?!
看看你那些皇弟,你但凡有他们一半的心机和能力,本宫也不至于操心到这个份上,你若真有本事,今日又何必巴巴地跑来求本宫相帮!”
萧景荣心底这颗火星子刚刚蹦跶了没两下,便彻底偃旗息鼓:“是儿臣不孝,不该出言不逊,顶撞母妃。”
梁栖凤扶额闭了闭眼,语气稍缓:“目前的局势还不太明朗,但东宫那位的死因,知晓者不在少数,萧景云迟早也会知道。
况且,当庭做出此等丑事,即便活着,也无法再继承储君之位。
如今储位空悬,众皇子们更是个个暗中较着劲儿,挤破了脑袋都想去争一争,你身为皇长子,又岂能置身事外。
按往年的祖宗礼制,储君一般都是以嫡立长,眼下东宫嫡系一脉只剩下九皇子萧景云。
而你除了皇长子这个身份稍占优势外,在众兄弟中,能力实在算不上顶尖。
不过,在真正定下来之前,一切都尚有变数。
母妃若是不帮你除掉几个竞争对手,我们娘儿俩到最后指不定会死在谁手上……”萧景荣无奈道:“母妃,这些道理儿臣都明白,可眼下说的是萧景云。”
“他毕竟才刚回蔺都,还没有真正站稳脚跟,应该暂时不会有所动作。
况且,他未必知道这背后会有我们的手笔,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指证,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梁栖凤继而安抚道,“鬼鸮阁办事向来严谨,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可不一般,据说从未有失手过的单子,至于为何萧景云能够活着回来,其中原因本宫己经派人前去查了。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母妃为你操持着!”
萧景荣躬身告辞:“多谢母妃,那儿臣就先回去了。”
储君之位……对于旁人而言,确实很诱人,那是手握权柄的象征。
可对于萧景荣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不想接又不得不接。
以他的愚人之姿,在众多皇子中既不出彩也不机敏,往人群中一站,常常都是被忽视的,更不可能在当今圣上的眼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但梁栖凤是绝不会允许他轻易放弃争储的,一是因为他们本身所处的位置就十分敏感,即便你无此心,他人也会认为你有意。
二是因为梁栖凤当了一辈子的皇贵妃,富贵荣华尽享,要让她放弃这些远离朝堂根本不可能。
更别提,朝中还有她的本家,而以国丈梁正雍为首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大皇子一党的中流砥柱。
梁栖凤目送着萧景荣离去,对身边人说道:“宁烟,派去鬼鸮阁的人可曾回来?”
宁烟俯身屈膝,答:“回娘娘,不久前刚回来。”
“关于此次刺杀失误的事情,他们作何解释?”
梁栖凤施施然坐回上首,垂眸把玩着玉指上的护指套。
宁烟回道:“那鬼鸮阁传话说是景王的命不好取,损耗了不少能人高手,若娘娘还想要继续合作这桩单子,需要加码。”
“贪得无厌!”
梁栖凤愠怒地拍了一记椅子上的扶手,险些损了小指上护指套,她只觉得对方给出这样的理由实在太过敷衍,可若为此生气又有失身份。
她沉吟了片刻:“明日朝会后,让父亲来朝阳宫走一趟,就说本宫思亲过甚,凤体有恙。”
宁烟低头福身应道:“是。”
平静的水面下暗涡涌动,对风声灵敏者皆有所动作,纵是有人避之不及,却也总有那么些人乐意来趟这浑水。
次日,下了朝准备回府的梁正雍便被大宫女宁烟匆匆请去了朝阳宫。
“凤儿,为父听闻你有恙在身,如今可好些了?”
“无甚大碍,不想却惊动了老父亲。”
梁栖凤假意轻咳数声,一边眼神示意宁烟将殿内侍婢打发出去。
待偌大的宫殿只剩他们父女二人时,梁正雍收起了一脸的关心,问道:“所为何事?”
梁栖凤叹了一声,道:“还不都是为了荣儿这个不争气的,如今萧景云回朝,唯恐局势动荡,会否对荣儿有影响?”
“他常年在外征伐,原是没有争储之心的,但眼下,太子离奇薨逝,那就很难说了。”
梁正雍突然想到了什么,瞠目望着自己的女儿,“你该不会己经出手了吧?”
这一问,反倒是令梁栖凤的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抿唇未答。
梁正雍浸淫官场多年,城府之深,老奸巨猾,又岂会看不出生养多年的女儿的想法,抬手指了指她,恨声道:“你,真是糊涂啊!”
“父亲,你方才也说如今的萧景云极有可能是个变数,为了荣儿,本宫早早出手将他阻杀在回京途中有何不可,况且一路上恶民匪类那么多,未必查得到本宫头上。”
梁栖凤略有不满道。
“愚蠢,”梁正雍甩袖喝道,“他若死在半道自然不失为一个绝好的计策,可事实并未如你所愿,他还活得好好的,成了一把悬在你我顶上的利刃。”
闭目缓了缓瘀滞在胸口的气,继续说:“最近不要有任何动作,尽量别往刀尖上撞,待老夫摸摸他的底再来商量下一步计划吧!”
短短片刻,父女二人就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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