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斜斜切过窗棂时,王麦芽正蹲在鸡窝前发愁。
肉干把整张狗脸埋进陶碗,尾巴甩得芦花鸡的羽毛漫天飞旋。
周秀娘举着药杵从灶房探出头:"再喂下去,这崽子该比猪圈里那头还肥了!
""娘你听!
"麦芽突然竖起食指。
晨风卷着铜铃的碎响掠过茅檐,肉干猛地竖起耳朵,瘸着腿就往院外蹿。
竹篱笆被撞得哗啦作响,惊得晾衣绳上三只麻雀齐齐栽进腌菜缸。
王大虎拎着猎弓从里屋出来,瞧见闺女追狗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
当年在凤鸣军养战犬的老徐说过,能辨铃音预警的狗崽子,万中无一。
青石溪畔的芦苇荡里,肉干正对着一丛野蔷薇狂吠。
麦芽拨开带刺的枝条,湿泥地上赫然印着串凌乱马蹄印——足有海碗大小,绝非村里驮货的矮脚马。
"昨夜的雨都没冲掉,顶多半日新鲜。
"王大虎蹲身捻起一撮土,面色骤沉,"西戎战马的铁蹄印。
"麦芽后颈窜起阵寒意。
三日前邻村货郎还说,西戎游骑最近常在百里外的落鹰峡出没。
肉干突然窜上块溪石,冲着对岸竹林发出低吼。
竹涛声里,隐约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
"回家!
"王大虎拎起女儿后领就要走,却抓了个空。
麦芽己撑竿跃过溪面,粗布衣角在竹影间一闪而逝。
肉干的速度比主人更快。
当麦芽气喘吁吁赶到林间空地时,白团子正蹲在个黑衣人跟前摇尾巴。
那人仰面倒在腐叶堆里,玄色劲装前襟裂开道尺长伤口,露出里头银光粼粼的软甲。
"还喘着气呢!
"麦芽试了试那人颈脉,扭头朝追来的父亲喊,"搭把手!
"抬人时哐啷掉下块鎏金腰牌,正面刻着振翅玄鸟。
王大虎瞳孔骤缩——这是镇北将军府的标识。
二十年前玉门关血战,他亲眼见过同样的腰牌别在王振北将军尸身上。
肉干忽然对着伤者佩剑狂嗅。
剑柄缠着的鲛绡早己污损,却隐约透出点胭脂色。
麦芽正要细看,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上树!
"王大虎扛起伤者就往老榆树上蹿。
麦芽搂着肉干缩进树冠,透过枝叶缝隙,瞧见三个西戎装束的骑手在空地逡巡。
为首之人脸上横贯刀疤,正用胡语骂着什么。
肉干的鼻头在麦芽掌心蹭出层薄汗。
当刀疤脸下马查看血迹时,白团子猛地挣开束缚,炮弹般砸向树下拴着的战马。
受惊的马匹扬蹄长嘶,载着刀疤脸冲进竹林深处。
肉干借着藤蔓荡回树杈,得意地冲主人甩头,差点把麦芽晃下树去。
"这崽子..."王大虎望着西戎人远去的尘烟苦笑,"倒是得了初代战獒的真传。
"日头西斜时,黑衣人终于在王家炕上睁了眼。
周秀娘刚为他换完药,就听见外间传来里正钱有德的破锣嗓子:"王大虎!
有人瞧见你闺女往家抬了个男人!
"肉干呲着乳牙堵在门口。
钱有德举着烟杆进退不得,瞧见麦芽从灶房出来,立刻挺起肥肚腩:"未出阁的姑娘私藏外男,按族规得沉塘!
""您老眼花了。
"麦芽掀开堂屋草帘,"这不就是铁牛哥嘛!
"草席上躺着个满脸锅灰的"男子",周秀娘刚给铁牛画的假胡子还在掉渣。
钱有德抻着脖子要细看,肉干突然窜起叼走他的绸面鞋,惊得里正单脚蹦出门槛。
夜色浸透窗纸时,黑衣人终于能开口说话:"在下镇北军暗卫十七,奉王丹公子之命追查西戎细作。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玄鸟玉佩,"此物关乎边境安危,求诸位送至碎玉关崔大眼处。
"麦芽接过玉佩的瞬间,肉干颈间铭牌突然嗡鸣。
月光漏进窗缝,照见玉佩与铭牌相接处的缺口——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初代战獒项圈嵌的就是这虎符。
"王大虎声音发颤,"当时王将军说,若遇持另半玉佩者..."他突然噤声,因为院中铜铃正发出与清晨相同的急促颤音。
十七猛然撑起身子:"追兵来了!
"话音未落,三支狼牙箭破窗而入,将油灯钉灭在墙上。
肉干炸着毛挡在麦芽身前,喉间滚出低沉的咆哮。
"带玉佩走!
"十七把佩剑塞给麦芽,"西戎人要的是..."第二波箭雨打断了他的话,茅草屋顶瞬间插满翎羽。
王大虎劈手夺过玉佩塞进肉干项圈夹层:"去后山鹰嘴崖!
那边有凤鸣军留下的..."一支火箭穿透窗纸,点燃了晾在梁上的干辣椒。
浓烟弥漫中,麦芽抱着肉干从后窗翻出。
铜铃在夜风中癫狂作响,她回头望见父亲擎着猎弓立在火光中的剪影,忽然想起那个总在皇后故事里出现的词——死战不退。
肉干的鼻头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麦芽跟着白团子钻进刺藤丛时,听见追兵在吼:"抓活的!
那玉佩能换三个部落!
"暗河在崖底呜咽,少女攥紧项圈的手掌被铭牌硌出血痕。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怀中的肉干突然竖起耳朵——三十里外,碎玉关的晨钟正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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