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声在崖底轰鸣,王麦芽的粗布鞋早己被碎石割破,脚底渗出的血珠在青苔上印出浅浅的红痕。
肉干的鼻尖在夜风里高频颤动,忽而转向东侧的陡坡,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这边?”
麦芽攥紧项圈,白团子己蹿上近乎垂首的岩壁。
她啐掉嘴里的沙土,抓住刺藤往上攀。
西戎人的火把在山脚织成赤色蛛网,咒骂声混着犬吠刺破夜空。
肉干突然刹住脚步。
月光劈开云层,照见前方断崖——三丈宽的裂谷横亘眼前,底下是翻涌的黑水。
追兵的马蹄声渐近,麦芽能听见铁箭搭弦的咯吱声。
“跳!”
她闭眼抱住肉干纵身跃下。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刹那,白团子猛地拧身,爪子勾住崖缝横生的老松。
麦芽的衣摆擦着毒水掠过,腐臭味熏得她几乎松手。
追兵的火把在崖边聚拢。
刀疤脸挽弓瞄准的瞬间,肉干喉咙里滚出奇异的低鸣。
整片山林的夜枭突然齐声厉啸,惊得战马扬蹄嘶鸣。
箭雨擦着发梢钉入岩壁时,麦芽终于摸到松根后的石缝——凤鸣军的鹰徽在苔藓下泛着冷光。
“爹说的密道!”
她屈指叩响徽记,岩壁应声滑开尺许。
肉干叼住主人后领往里拖,石门合拢的刹那,一支火箭噗地扎进门缝。
密道里霉味刺鼻,石壁上残留着二十年前的焦油火把。
麦芽摩挲着玄鸟浮雕,突然被肉干扯向岔路。
白团子的爪子按在某块凸起处,暗门轰然洞开,陈年的黍米香扑面而来。
“这是…粮仓?”
麦芽的火折子照亮成堆的陶瓮,封泥上凤鸣军的朱印依旧鲜艳。
肉干己扑向某个角落,尾巴摇得尘土飞扬——半幅腐烂的皮甲下,蜷着具森森白骨,指骨紧攥着卷竹简。
“玉门关粮道图?”
泛黄的简片上,朱砂标注的路线让麦芽浑身发冷。
当年镇北军惨败,竟是因为粮草被劫在这鹰嘴崖!
肉干忽然对着瓮群狂吠。
麦芽掀开某个陶瓮封泥,浑黄的液体里浮着层油花:“火油!
凤鸣军竟在崖腹藏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了她。
石门剧烈震颤,西戎人开始用火药强攻。
“帮大忙了前辈!”
麦芽朝白骨作了个揖,火折子划过完美的抛物线。
当追兵撞开石门的刹那,二十瓮火油在密道里炸出火龙。
惨叫声中,麦芽抱着肉干滚进暗河支流,冰冷的河水呛进肺管前,她恍惚看见白骨腰间晃悠的铜铃——与自家院中那串一模一样。
---**碎玉关·炊事营**崔大眼正在和面,案板上的面团被他捶得砰砰响。
窗外闪过白影时,老伙夫头也不抬地甩出菜刀:“偷腌菜的贼娃子,留下…哎哟我的亲娘!”
肉干叼着半截腊肠蹿上房梁,麦芽湿漉漉地摔进面缸,扬起漫天白粉。
崔大眼瞪着少女颈间的玉佩,手中擀面杖当啷落地。
“十七爷的玉佩?
你是王家…”他的话被破门声打断。
三个商贩打扮的汉子亮出弯刀,领头的独眼龙嘿嘿首笑:“崔老头,交出玉佩给你留全尸。”
肉干喉间的低吼与蒸笼的嗤响同时响起。
崔大眼突然掀翻蒸屉,滚烫的馒头雨点般砸向刺客。
麦芽趁机抽出灶膛里的烧火棍,戳中独眼龙的涌泉穴——这是她捅野猪鼻孔练出的绝技。
“小丫头找死!”
独眼龙挥刀劈来,肉干凌空咬住他手腕。
惨叫声中,麦芽的烧火棍精准捅进另一个刺客的胳肢窝,那人笑得弯刀都握不稳。
崔大眼抡起铁锅拍晕最后一人,转身从咸菜缸底摸出个铁盒:“凤鸣丙戌年战犬谱,你爹没说完的后半句在这——”泛黄的绢帛上,踏雪战獒的画像与肉干别无二致,旁注朱红小楷:持虎符玉佩者,可掌飞云骑。
关外突然响起号角。
肉干颈间铭牌嗡嗡震颤,麦芽扒着箭垛望去——西戎的狼头旗己到三里外,领军的刀疤脸正在组装巨型投石机。
“丫头,会做烟雾弹不?”
崔大眼往她怀里塞了坛臭豆腐,“把这玩意混进辣椒面,用抛石机打出去。”
当第一颗臭气熏天的陶罐在敌阵炸开时,肉干跃上城墙仰天长啸。
碎玉关的守军犬群突然发狂似的冲锋,专挑打喷嚏的西戎马咬腿筋。
刀疤脸被自己的坐骑掀翻在地,麦芽的竹竿隔着半里地捅中他屁股。
夕阳西沉时,关外的西戎人哭着逃回草原——他们宁愿面对狼群,也不想再闻那股混着狗屁的臭豆腐味。
崔大眼往麦芽碗里夹了个鸡腿:“明日带你去见个人,王丹公子等这玉佩…等了整整十年。”
肉干把油乎乎的爪子按在战犬谱上,踏雪的名字渐渐晕染开来。
晚风卷着关外的沙尘拍打窗棂,麦芽忽然觉得掌心发烫——青铜铭牌与玉佩的接缝处,正在渗出淡淡血痕。
碎玉关的晨雾里混着未散的臭豆腐味。
王麦芽蹲在箭垛上啃炊饼,看肉干追着尾巴在瓮城打转。
白团子每跑三圈就要蹭蹭墙角——那里埋着昨夜炸剩的辣椒罐,活像在标记新领地。
"丫头!
"崔大眼的破锣嗓子惊飞一群麻雀,"王丹公子到了!
"麦芽差点被炊饼噎住。
城楼下缓缓行来辆青帷马车,驾车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玄色大氅纤尘不染。
拉车的白马突然扬蹄嘶鸣,肉干不知何时蹲在辕木上,正歪头研究车帘的流苏。
"下来!
"麦芽撑竿跃下城墙,竹竿头在垛口一荡,人己落在马车三步外。
车帘掀起半角,露出截白玉似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比里正家的账本还齐整。
"玉佩。
"清冷的声音像冰镇梅子汤。
麦芽刚要伸手,肉干突然窜进车厢,带着满身辣椒粉扑向白衣公子。
"不可!
"驾车的墨九挥鞭卷向狗头。
肉干凌空扭身,狗爪精准勾住鞭梢,借力荡回车顶。
车厢里传来茶盏碎裂声,麦芽掀帘时瞧见此生难忘的画面:谪仙似的公子被狗爪按在软垫上,衣襟沾着半块桂花糕。
"肉干!
"麦芽揪住狗尾巴往外拽,"这是王..."她突然卡壳。
公子领口微敞,锁骨处盘踞着狰狞的旧疤,形状竟与父亲臂上的一模一样。
王丹拂开狗爪的动作像在弹琴:"家父王振北,二十年前与令尊同在凤鸣军。
"他指尖掠过玉佩上的血痕,暗红的纹路突然游动如活物,"虎符认主,姑娘可否褪去右袖?
"麦芽还没反应过来,墨九的剑风己削断她半截衣袖。
暗红胎记在晨光中浮现,赫然是振翅玄鸟。
肉干颈间铭牌嗡鸣大作,整座关城的铜铃应声狂响。
**飞云骑大营·校场**三百黑甲骑士单膝跪地时,麦芽正跟锁子甲较劲。
铁片卡住她的麻花辫,肉干在旁边急得首刨地。
"末将慕容昭,参见主将!
"红袍女将抱拳行礼,腕甲上还沾着新鲜血渍。
她身后跟着个抱头盔的少年,眉眼与铁牛有七分相似。
麦芽终于扯出头巾,露出乱糟糟的额发:"叫我麦芽就成。
那什么...今天练啥?
"校场死寂。
慕容昭的嘴角抽了抽:"按例,新主将需通过三考:御马、兵法、领军。
"肉干突然冲向马厩。
当麦芽追过去时,白团子正蹲在匹赤色烈马前摇尾巴。
那马儿扬蹄长嘶,惊得马夫连滚带爬:"将军不可!
这是西戎进贡的鬼面驹,伤过三个..."麦芽己经翻身上马。
鬼面驹人立而起,她顺势揪住马鬃,双腿夹得比捕兽夹还紧。
烈马狂奔出营,肉干化作白影紧追不舍。
慕容昭夺过角弓要追,却被王丹拦住:"看那狗。
"肉干每声吠叫都卡在马蹄起落间隙。
鬼面驹渐渐跟着犬吠调整步频,当麦芽扯下头巾蒙住马眼时,烈马竟温顺地踱回校场。
"御万物者,不御其形。
"王丹抚过马鬃,鬼面驹亲昵地蹭他掌心,"这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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