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枫叶奖的喧嚣渐渐散去,程雪宁站在云滇山区临时搭建的手术室里。
无影灯将她的打造的只剩一副躯壳,等待着角色的灵魂进入她的身体。
“周老师明天到。”
陆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捧着刚改好的剧本,“只看重头戏。”
程雪宁没有转身。
她的指尖正悬停在道具手术刀上方,模拟着明日要拍的冠状动脉缝合动作。
这场戏里,她饰演的心外科医生将眼睁睁看着车祸重伤的少女死在手术台上——原型正是周琛妻子生前最后一个病例。
“他要求实拍?”
她的声音比手术刀还冷,冷到令人无法靠近。
“只要关键镜头。”
陆沉走近几步,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李萱把周尹塞进了隔壁组,拍《医疗宝贝》。”
程雪宁终于回头。
透过陆沉的肩膀,她看见场务正在调试人造血浆泵。
鲜红的液体在透明管道里蠕动。
“让她看。”
程雪宁突然笑了,“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表演。”
次日清晨,周琛的黑色轿车碾过泥泞的山路。
他穿着挺括的西装走进片场,与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格格不入。
程雪宁从化妆镜里看见他坐在监视器旁,目光如CT扫描仪般毫无人味。
“全场静音!”
场记打板声划破厚重的空气。
程雪宁深吸一口气。
当无影灯亮起的刹那,她不再是程雪宁——她是握着手术刀与死神斗争的陈医生。
镜头推近时,能清晰的看见她额角渗出的汗珠,而她的双手稳得像一台拥有高智慧的机器人。
“血压骤降!”
扮演助手的演员喊道。
程雪宁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没有像剧本事先安排好的那样抬头看监护仪,而是更专注地盯着创口,手指翻飞间缝合线穿梭如蝶。
这个即兴改动让监视器后的张导屏息凝神攥紧盯着监视器。
当心电监护发出刺耳长音时,程雪宁做了一个让全场屏息的动作——她将手术刀重重插进器械盘,金属碰撞声像她心中压抑着的怒吼。
但她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她的周身是无尽黑暗:“死亡时间,16点48分。”
镜头定格在她脱下手套的特写。
被汗水浸透的指尖微微发抖,医用橡胶剥离时发出轻微的“啵”声,像戳破一个看不见的心。
“Cut!”
周琛站起来时碰倒了折叠椅。
他径首走向程雪宁,西装前襟沾上了道具血浆也浑然不觉。
“那个放刀的动作……”他稍加停顿了一下,“她当年就是这样。”
程雪宁接过陆沉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掉脸上的汗珠。
她不需要问“她”是谁——周琛极力克制的眼神己经说明一切。
当天傍晚,《熹云》团队如约而至。
苏雯指挥造型师在废弃的医院走廊架起反光板,L家那枚手术刀造型的胸针在程雪宁锁骨下方闪着寒光。
“不要看镜头。”
摄影师跪在潮湿的水磨石地面上,“想象你刚失去那个女孩。”
程雪宁望向走廊尽头。
那里站着正在与周琛交谈的陆沉,两人的剪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就如两条长长的血线。
她突然想起剧本里那句被红笔圈出的台词:“医者的愤怒不是火焰,是冰层下的暗涌。”
快门声如骤雨般响起。
程雪宁不知道,陆沉特意安排了这个角度——她垂眸的侧脸与远处周琛的背影同框,构成一幅无声的叙事画。
拍摄间隙,场务送来冰美式。
程雪宁咬着吸管,看陆沉在平板电脑上划出今天的舆情报告。
李萱买的热搜#周尹云滇路透#正挂在第十五位,配图是那姑娘穿着护士服在窗前细嗅着郁金香。
“幼稚。”
程雪宁嗤笑。
陆沉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唇角:“沾杯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怔住。
远处传来周琛的咳嗽声,他正被张导引向临时放映室。
“去看看吧。”
陆沉收回手,指腹还留着唇间的温热,“他答应看那段手术戏的毛片。”
放映室里,屏幕上的程雪宁正在摘口罩。
周琛的侧脸在蓝光中忽明忽暗,当特写镜头拍到那滴悬在下颌的汗珠坠落时,他突然捂住眼睛。
“就是这种愤怒……”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程雪宁悄悄退出去。
走廊拐角,有人正鬼鬼祟祟举着手机。
程雪宁径首走过去,亲手删掉了那段偷拍视频。
回到酒店时己是深夜。
程雪宁泡在浴缸里,回想着周琛临走时说的话:“等成片出来,我亲自带它去金枫叶。”
水面上的玫瑰花瓣像血渍般荡漾,她突然想起明天要拍雨中哭戏。
敲门声响起。
陆沉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失真:“医药箱放门口了,明天那场戏……”他停顿了一下,“别真把自己冻感冒了。”
程雪宁望着磨砂玻璃上那个模糊的轮廓。
水面渐渐冷却,就像那个在手术台上慢慢消逝的少女的体温。
她轻轻应了一声,听到脚步声渐远,才伸手拿进医药箱。
最上层放着支未拆封的冻疮膏——他竟连她去年拍《长安雨》时生冻疮的旧闻都记得。
窗外,云南的夜雨开始敲打芭蕉叶。
程雪宁把冻疮膏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着比表演更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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