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炉关的雪是烫的。
陈浊缩在铸剑池边的阴影里，看火星子混着雪片在屋檐下乱窜。
这是他在罪籍簿上画押的第七年，左肩胛骨里的"锁剑钉"每到子时就会发痒，像有蜈蚣顺着骨髓往天灵盖钻。
"新来的？
"沾着铁渣的皮靴碾碎冰凌，陈浊抬头看见个独眼汉子。
这人脸上纹着青面獠牙的刺青，脖颈缠着三圈玄铁链，链子尽头拴着柄无鞘重剑。
"喂剑时辰要诀。
"独眼扔来半块黢黑的馍，"戌时喂精血，亥时喂剑意，子时..."他突然压低声音，残缺的耳垂在火光里颤动，"喂你自己的命。
"陈浊接住馍的手顿了顿。
独眼突然抬脚踹翻旁边的铁砧，淬火用的寒潭水溅在陈浊脸上："发什么愣！
去把天字七号炉的剑胚取来！
"水珠滑进衣领的瞬间，陈浊听见剑匣深处传来嗤笑。
那柄会说话的残剑自从三天前苏醒，就不断用剑鸣在他脑子里说话："往东三十步，墙角第三块砖。
"陈浊抹了把脸，拖着哗啦作响的镣铐往东走。
经过独眼身边时，铁链突然绷首——独眼踩住了锁链末端的铁球。
"你身上有判官笔的朱砂味。
"独眼抽动鼻翼，刺青下的肌肉虬结如蚯蚓，"城西义庄那个老秀才...""昨夜被绣衣使抓走时，指甲缝里还塞着黄裱纸。
"陈浊平静地打断他，"你要是有兴趣，我包袱里还有半截他写废的祭文。
"独眼的独眼眯成缝，脚下力道又重三分。
陈浊听到踝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却瞥见独眼用唇语无声说道："丑时三刻，地火口。
"没等他细想，后腰突然挨了一脚。
陈浊踉跄着扑向铸剑池，灼热的气浪掀飞他束发的草绳。
十二柄铁剑在匣中发出尖啸，而残剑的声音盖过所有嘈杂："快！
摸池底剑柄！
"陈浊的手比思绪更快。
当他抓住那截冰凉剑柄时，整座剑炉突然响起龙吟般的震颤。
暗红色的地火顺着铭文爬上他的手臂，却在触碰到判官笔的瞬间急速消退。
"果然..."残剑长叹，"连离火精魄都怕这支笔...""当啷——"独眼突然甩出重剑劈在陈浊身侧，火星迸溅中，陈浊看见剑身上映出房梁间的诡影——七个纸人正用朱砂点的眼睛盯着自己，惨白的脸上贴着黄符。
"戌时到了。
"独眼暴喝一声，重剑横扫铸剑池。
沸腾的铁水化作火龙扑向陈浊，却被他怀中突然亮起的判官笔截住。
朱砂色的光芒中，陈浊隐约看见火龙变成头戴冕旒的帝王，正将玉玺按向自己的眉心。
残剑突然厉喝："咬舌尖！
写敕令！
"陈浊满口腥甜，染血的指尖在空中虚划。
某种沉睡千年的力量突然在经脉中苏醒，当他下意识写出那个扭曲的"敕"字时，整座剑炉关的地面开始塌陷。
十八盏青铜灯同时熄灭，陈浊在坠落中听见西面八方传来锁链崩断的声音。
无数柄古剑从地底升起，剑身缠绕的符咒在接触到"敕"字的瞬间灰飞烟灭。
当陈浊跌坐在某个地下洞窟时，残剑突然笑出声："知道剑奴的第一劫是什么吗？
"陈浊抹去嘴角的血，看见洞窟岩壁上刻满带血的剑痕。
每道剑痕都组成相同的文字——"敕"。
"是看见自己的死期。
"残剑剑锋指向洞穴深处，"比如现在。
"陈浊转头，看见九具身缠锁链的白骨盘坐在祭坛上。
每具白骨怀中都抱着块灵牌，而最前方那具白骨的手骨间，赫然攥着半块和他一模一样的黢黑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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