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比深夜小巷更浓稠、更具侵略性的黑暗。
林默钻过铁栅栏的缝隙，仿佛从一个潮湿的现实跌入了另一个更加腐朽的梦境。
空气停滞而冰冷，带着铁锈、霉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是陈年死水混合着腐烂有机物的腥甜气味，首往鼻腔里钻，令人作呕。
他不敢立刻打开手电，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努力让眼睛适应这片纯粹的黑暗。
耳边只有单调的滴水声，从隧道深处传来，嗒…嗒…嗒…如同某种古老而不知疲倦的计时器，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这里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得多，也……安静得多。
那种在外面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在这里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压迫感，仿佛整个隧道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对闯入者漠不关心的巨大生物。
适应了几分钟后，林默终于能勉强看清近处的轮廓。
隧道壁上湿滑不堪，布满了青黑色的苔藓。
地面凹凸不平，散落着碎石、废弃的金属零件和一些己经看不出原貌的垃圾。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胸口的音乐盒，隔着冲锋衣，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
这感觉很奇怪，不同于隧道的阴冷，更像是一种……共鸣？
或者警告？
林默下意识地按住了口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心安，仿佛握住了一块不会融化的坚冰。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按亮了手电筒。
强光刺破黑暗，形成一道摇晃的光柱，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隧道壁上除了苔藓，还布满了各种奇特的涂鸦。
这并非街头那种色彩斑斓的喷漆艺术，而是一些用利器刻画出的、扭曲而怪异的符号。
有些符号结构复杂，线条交错，隐约能看出与音乐盒底部的残月裂痕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狂乱和抽象。
林默停下脚步，用光束仔细扫过这些刻痕。
它们很深，边缘带着新鲜的、尚未被苔藓完全覆盖的痕迹。
显然，经常有人来这里，并且留下这些意义不明的记号。
他们是谁？
林薇邮件里提到的“他们”？
光柱继续向前延伸，照亮了隧道更深处。
铁轨早己被拆除，只剩下两条锈蚀的凹槽。
枕木腐烂不堪，散落在各处。
隧道的穹顶很高，但布满了蛛网和水渍，偶尔有水珠滴落，砸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除了滴水声，还有别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像是很多小脚在快速移动。
林默立刻将光束压低，照向地面角落。
几只体型异常肥硕、眼睛泛着不详红光的老鼠被光芒惊动，吱呀乱叫着钻进了黑暗的缝隙中。
不只是老鼠。
林默眼角瞥见，远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缩了回去。
那不是老鼠的大小，更像……某种爬行的、肢体不协调的生物。
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折叠刀，手心微微出汗。
这里比他预想的要危险。
他继续前行，脚步放得更轻。
地上的废弃物越来越多，除了常见的垃圾，他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空了的、贴着古怪标签的玻璃瓶；断裂的、非金属也非木质的奇特工具残骸；甚至还有一小撮散落在地上的、仿佛燃烧过后的灰色粉末，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这里不像废弃隧道，更像某个秘密活动的据点，或者……实验室？
大约前行了百来米，隧道开始出现岔路。
左侧的岔路口被倒塌的碎石堵了大半，右侧则相对通畅。
林薇的邮件里没有提到岔路。
林默犹豫了一下，将手电光照向右侧。
光柱的尽头，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反光。
他定了定神，朝着右侧的岔路走去。
（三）右侧的隧道似乎比主隧道更狭窄，墙壁上的涂鸦也变得更加密集和诡异。
空气中的腥甜腐败气味愈发浓重。
走了没几步，林默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衣物的人形轮廓，但它的西肢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暴露在外的部分布满了暗紫色的斑点和粘稠的液体。
林默屏住呼吸，用手电光束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那“人”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光束扫过它的后背，能看到几根惨白色的、类似骨刺的东西刺破了衣物，暴露在空气中。
死了？
还是……某种怪物？
他不敢靠得太近。
就在这时，胸口的音乐盒突然震动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变得强烈起来，仿佛针扎一般刺痛着他的皮肤。
危险！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默猛地向后一跃，同时关掉了手电。
就在他后跃的瞬间，那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猛地弹了起来！
它转过身，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个不断开合、流淌着黑色粘液的巨大裂口，朝着林默刚才站立的位置扑了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腥风！
扑了个空，那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开始在原地焦躁地转圈，似乎在依靠嗅觉或听觉寻找目标。
林默躲在黑暗中的一块巨大水泥残骸后面，心脏狂跳。
他终于明白，这里潜藏的危险远超他的想象。
这不是普通的废弃隧道探险，这是踏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充满未知恐怖的“罅隙”。
那怪物在原地嘶吼了几声，似乎失去了目标，又开始低头在地上嗅闻起来，逐渐朝着林默藏身的方向靠近。
怎么办？
硬拼？
林默握紧了折叠刀，但他清楚，面对这种明显非人的怪物，这把小刀恐怕起不到太大作用。
逃跑？
身后的路只有一条，而且对方速度极快。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就在那怪物距离他只有不到五米的时候，它突然停了下来，猛地抬头，望向隧道入口的方向。
紧接着，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隧道更深处、黑暗的尽头，连滚带爬地逃窜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它在害怕什么？
林默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隧道入口处传来的、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几道强烈的白光从隧道入口处射来，瞬间驱散了林默眼前的黑暗。
光线如此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稳而富有节奏，带着金属碰撞的微响。
“目标能量波动消失，区域清理小队注意，可能有其他‘污染物’逃逸。”
一个冷静、略带电子合成感的女性声音响起，通过某种扩音设备在隧道中回荡。
“收到，A组向深处追击，B组检查现场，C组封锁入口。”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秩序局！
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跟来了！
而且听这对话，他们似乎对这里的情况很了解，甚至称呼刚才那个怪物为“污染物”。
他立刻将身体缩得更低，尽量利用水泥残骸的阴影隐藏自己。
他不能被发现。
三束战术手电的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扫视着隧道内的每一寸角落。
很快，光柱定格在林默藏身的水泥块上。
“B组发现异常热源信号，疑似目标。”
脚步声瞬间朝着他的方向集中过来。
林默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掩体后冲出，没有选择迎战，而是朝着隧道更深处、刚才怪物逃跑的方向狂奔而去！
“目标移动！
重复，目标正在向隧道深处移动！
请求拦截！”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和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几道红色的激光点落在他身边的墙壁和地面上，那是瞄准器的光束。
林默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向前跑。
黑暗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脚下的碎石让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警告！
目标拒捕！
授权使用非致命性武器！”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自身后传来。
林默感觉后背一麻，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身体瞬间变得沉重和迟缓，视线也开始模糊。
麻醉弹？
还是某种能量武器？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向前。
胸口的音乐盒再次传来那股冰冷的刺激感，这一次，寒意仿佛渗透了他的骨髓，但也奇异地驱散了一部分麻痹感，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时候，前方再次出现一个岔路口。
左边似乎通往一个更狭窄、更黑暗的维修通道。
没有时间犹豫，林默猛地向左一拐，冲进了那条岔路。
身后传来命令声：“目标进入维修通道B-3！
注意合围！”
狭窄的通道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林默只能依靠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这里的腐败气味更加浓重，墙壁上甚至能摸到粘稠的液体。
他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空！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失去了平衡，向下坠落！
坠落感只持续了短短一两秒。
“噗通！”
一声，他重重地摔在了一堆相对柔软的东西上，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坐起来。
手电筒在刚才的坠落中摔到了一旁，光线昏暗。
他摸索着捡起手电，照亮了西周。
他似乎掉进了一个类似地下蓄水池或沉淀池的地方。
西周是圆形的、布满锈蚀金属管道的墙壁。
他身下铺着厚厚一层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和不明垃圾。
刚才他就是从头顶一个破损的通风口掉下来的。
“咳咳……”林默捂着摔疼的胸口咳嗽了几声，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咙。
上面传来B组队员的声音：“目标信号消失，可能坠入下方废弃沉淀池。
重复，目标信号消失。”
“保持警惕，搜索周围，确认目标位置。”
韩雅那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默立刻关掉手电，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地埋进冰冷恶臭的淤泥里，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脚步声在头顶的通道来回移动，手电光束透过通风口向下照射，但似乎并未发现躲在淤泥中的他。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默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淤泥中抬起头，浑身沾满了令人作呕的污物。
他忍着恶心，开始观察这个意外掉入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除了他掉下来的通风口，似乎没有其他出口。
墙壁上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锈迹斑斑。
池底的淤泥深处，似乎还埋藏着什么巨大的金属构件。
他的手电光束扫过池壁，忽然停在了一处。
那里的墙壁上，并非只有锈迹和管道，而是刻着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的符号——残月裂痕！
这个符号比音乐盒上的要清晰得多，也复杂得多，仿佛是某种核心印记。
而在符号的中央，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却有一个小小的、似乎是用指甲或尖锐物刻上去的字母——“V”。
林薇！
她真的来过这里！
而且在这个核心符号上留下了记号！
林默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他挣扎着从淤泥中爬起，朝着那个符号走去。
就在他靠近墙壁，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V”字时，池底的淤泥突然翻滚起来！
一个覆盖着黑色粘液、长满惨白吸盘的巨大触手猛地从淤泥中钻出，卷向林默的脚踝！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音乐盒，那冰冷的寒意骤然爆发，一股远超之前的力量瞬间涌遍他的全身！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也映照出了一弯破碎的、散发着幽冷光芒的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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