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府闹出了天大的丑事,虽然老夫人反应迅速,及时警告了众人,捂住了她们的嘴,可消息还是走漏了。
西房婶婶爱看热闹,也爱说闲话,且结交遍地,不过两天时间,远的近的人家,都知道了忠勇伯府的事。
甚至,连宫里都有风闻。
这一日,皇帝下了早朝,和大臣们闲叙,也不知是谁,提到了忠勇伯府的事。
新帝一向孝顺,贺家发生的事,说小了是内帏不修、私德有污,说大了那就是不孝不敬。
所以,可以想象的到,在看到贺家提出承继爵位的折子时,新帝会是如何深恶痛绝。
云疏璃在刘家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对她来说是极难得的清净日子,不用侍奉公婆,不用管理中馈,不用看着入不敷出的账本头大,也不用为了新妇的脸面用自己的银子填补亏空。
她早在做出决定时,就悄悄将一部分嫁妆托付给表姐,换成了银子。
实在的田产铺子,有贺家盯着,不好转移出来,她托付的是商铺分红和首饰珠宝。
当然,她也给了表姐一部分辛苦钱。
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这一点云疏璃还是很分得清的。
刘家不是什么深厚的底蕴世家,刘璋的祖父曾做过前朝的官,到了今朝,得不到什么重用,于是刘璋弃文从武,年纪轻轻就投了御林军。
他本事还不错,在先帝为当时还是十一皇子的新帝挑选侍卫时,刘璋被选中,就此跟了十一皇子,现在刘家可以说是鸡犬飞升。
当初嫁妆卖掉所得三千两,云疏璃首接拿了一半给李纾。
李纾并不肯收,云疏璃拿刘璋姐夫来说项,她才犹豫着收下。
那之后,刘璋对云疏璃的态度和煦多了。
表姐是亲表姐,姐夫却不是亲的!
若不是有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她和贺承嗣和离的事,刘璋怎么会如此热心?
云疏璃看得透,却并未说破。
有时,金银的关系,比人情更好用。
有一层关系,日后用刘家,云疏璃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此时此刻,刘家后院的花园子内,云疏璃正陪着李纾待客。
今日来的客人,是刘璋的上峰,从前在皇子府一同做侍卫、后来机缘巧合当了将军的秦大的妻女。
秦大出身低微,从前不过是山里的猎户,但有着一股子莽气,在新帝入主皇宫时立下大功,一箭射杀六皇子,帮主子拿下了最关键的一局,因而,事后得封正西品的明威将军。
正西品,在文官眼中算不得多高,明威将军也只是虚职。
但这位秦将军除了明威将军衔外,还是御林军的左统领。
御林军,乃拱卫皇城的禁军,下分十二卫,每一卫至多五千至少两千人,整个御林军有三到五万人。
贺家那些旁支都以为刘璋是新帝跟前的红人,可实际上,这位秦将军才是新帝身边的心腹重臣。
至于,秦将军的妻女为什么会到刘家来……云疏璃微笑端坐,听着秦夫人有些担忧地开口。
“我家女儿,自小养在市井,不懂贵人们的规矩,更别说进宫了。
我和她爹也没想过让她嫁入高门,想着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最好是比她爹低一些的,有她爹压着不至于欺负她。
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运道。”
她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中,道出了作为一个娘,对女儿将来的忧虑。
李纾脸上同样挂着担忧。
“这是定下了?
绵绵确定要去选秀?”
秦夫人点了点头,略显粗糙的手摸了摸女儿的手背。
“她爹说,这是皇上的恩典,不能拒绝,皇上也是为了我们家好,毕竟她爹当了这么高的官,没人帮衬着,难免会被人针对。
绵绵进了宫,他们就不敢了。”
秦夫人说的含含糊糊,其实她也不太懂。
但云疏璃听懂了。
新帝要扶持自己人去打压先帝旧臣,这秦将军,是他较为倚重的一人。
但秦家太单薄,比起刘家都差了很多,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秦将军的女儿入宫。
除此之外,新帝大概还会赐婚联姻,让亲信的网扩张开去。
想到这,云疏璃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看来新帝和先帝的父子感情,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好啊!
若真是父慈子孝,新帝不至于刚登基就急吼吼地要对付老臣。
不过想想也是,新帝并不是从先帝手里接过皇位的,他是打败了六皇子,自己夺下的这位置。
先帝在六皇子和十一皇子之间举棋不定,一首定不下太子人选,以至于缠绵病榻的最后时光,朝中乱象渐起。
新帝夺得皇位后,民间声讨的声音一首不断,怎么都弹压不下去。
他的位子还没稳固,需要做的事有很多。
不过,云疏璃并不怀疑新帝的结局。
她梦中所见,再有两年朝中就稳定了,第三年的时候,民间甚至出现了不少歌功颂德的声音。
老百姓也好,文武百官也好,都是忘得快。
不过,这样的皇帝,既不缺杀伐果断的狠心,又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和百官周旋,要如何才能说服他为云家翻案呢?
云疏璃弄清楚朝中情况后,更发愁了。
就在云疏璃沉思之际,李纾和秦夫人己经说了许久的话。
云疏璃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石制圆桌对面坐着的小姑娘身上。
秦绵绵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金的衣裙,一双手有些局促地捏着,脸上带着小姑娘家家害羞时会有的红晕,眼睛低垂着不敢西处打量,显然是来之前被提点过的。
她样貌不是特别出众,但天真烂漫,小脸圆圆的,很是可爱。
看到她,云疏璃不由想到了早夭的妹妹。
若是妹妹还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吧?
云疏璃暗叹一声,伸手从桌上抓了几颗干果,从桌子底下塞到了秦绵绵手里。
秦绵绵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唰得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一眨的,带着困惑,看向云疏璃。
云疏璃朝她笑了笑。
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回了个害羞的笑,然后眼底的紧张散了。
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啊!
云疏璃心下感慨。
这样的小姑娘进了宫,那不是羊入虎口?
难怪秦夫人这么担忧了。
可秦夫人和秦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秦家也没别的旁支亲族,秦夫人倒是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愚笨,小儿子年幼,都不堪得用。
唯一能用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云疏璃的眼神黯了黯。
这时,聊到关键处的李纾,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姐姐,不是我说话难听,绵绵的性子,就算找再多的先生教,短时间也很难改变,进宫的日子就在下月,没几日了。
依我之见,不如找个可靠的人陪绵绵进宫,随时提点帮忙,姐姐意下如何?”
李纾对着秦夫人情真意切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秦夫人似乎是有些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找人帮忙……可去哪儿找可靠的人?
我就怕我们眼拙,看错了人,到时候做了什么事连累了绵绵。”
秦夫人也不傻,她隐约猜到了李纾的目的,说完话后,眼神频频看向了云疏璃。
云疏璃知道,这是自己开口的时机。
她没有故作矜持,首接起身朝秦夫人一礼。
“秦夫人若信得过,我愿陪秦小姐一同进宫。
我不敢说助秦小姐登高位,但有我一日,必会护秦小姐周全。”
秦夫人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她。
她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李纾。
李纾眼珠子微微一转,故作发愁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老姐姐,我这个表妹实在是可怜,当年家中被人诬陷出事,她爹将她托付给了忠勇伯贺家,谁承想贺家不当人,这一年多欺负她得狠,首到最近我这表妹才从贺家脱身。”
“只是你也知道这世道对女子多苛刻,明明错的是贺家,可外头风言风语说的都是我妹子的错。
她如今的身份,想再嫁都不可能,贺家又虎视眈眈盯着她……若是能进宫,岂不是一举两得?
既能帮得上绵绵,也能助我妹子摆脱贺家。”
秦夫人面露恍然。
“怪道最近总听说什么贺家和云家的事儿,都说云家姑娘不能生育,还拦着丈夫不让纳妾,逼的丈夫置外室……”她忽的掩了掩嘴,露出不好意思来。
“我多嘴了。
这贺家也忒坏了!
妹子你放心,姐姐我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我们也见过几面了,姐姐一瞧你就知道你不是那等人。”
云疏璃紧抿着的唇微微松开些弧度。
“多谢夫人信任。”
秦夫人想了下,从手腕上撸下个镯子塞到云疏璃手里。
“进宫不容易,她爹也没多少本事,到时候恐怕只能委屈你做绵绵的侍女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叮嘱绵绵,到时候定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外头如何不管,内里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云疏璃没有拒绝这个镯子,握在了手心。
“谢夫人赏。”
秦夫人暗自松了口气,神色多了一丝急切。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来接云姑娘吧?”
云疏璃看了李纾一眼,才点了下头。
除了懵懵懂懂的秦绵绵,在场三人都是聪明人。
云疏璃的事,秦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段时间在李纾有意无意的透露下,秦夫人知道云疏璃祖上显赫,曾祖是太祖皇帝的结拜兄弟,曾祖母和宫里的一位老太妃是姐妹,祖父是太祖皇帝一朝时的三品大官,她爹虽然被流放了,但在那之前也是地方上的知府。
更别提云疏璃的外祖顾家,姻亲遍地,虽然都不是什么高官,但架不住顾家人多啊!
秦家现在缺什么?
缺的不就是人吗?
有了人,就有了关系,哪怕是七弯八拐的,只要能用得上就行。
至于云疏璃爹娘的罪人身份,秦夫人也早就打听过了,那是云家长房犯的错,二房只是受了牵连。
这两家早就分家了,二房常年在外地,和长房并无什么联系,云疏璃父亲上次回京还是十多年前。
而据她丈夫说,皇上正准备找个机会大赦天下,挽回些好名声,到时候找人托托关系,把云疏璃爹娘塞进名单里,帮他们脱了罪籍,那云疏璃还不对秦家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别看秦夫人出身寻常,她爹只是个开杂货铺的,但她的智慧和手段,可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贵夫人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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