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沉闷的轰鸣，车窗玻璃蒙着灰黄的雾气。
李枝把小悠抱在膝头，掌心沁出的汗渍在车票上晕开小块褶皱。
车厢连接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泡面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黏腻的网。
"周主任，我们还要坐多久呀？
"李枝试探着开口。
从上车到现在，周敏己经换了三套衣服，此刻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珊瑚色的膏体在唇上抹出锋利的棱角。
"快了。
"周敏头也不抬，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LV包。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响，和小悠腕上的银镯形成诡异的呼应。
李枝把脸贴在车窗上，试图透过雾气看清外面的景色。
入眼是连绵的荒山，枯瘦的树木像凝固的火焰，在暮色中张牙舞爪。
她忽然想起张老板老婆的话："那些招工的专门骗你们这种没见识的农村妇女。
"当时她还笑着说"现在哪有这种事"，此刻却觉得后颈发凉。
"妈妈，我想喝水。
"小悠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枝摸向帆布包，却发现水瓶不翼而飞。
周敏的助理小陈正坐在斜前方，脚边散落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其中一个还在滴水。
"陈哥，能给孩子倒点水吗？
"李枝赔着笑脸。
小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慢吞吞地拧开保温杯："喝吧。
"他把杯子递过来时，指尖在李枝手背上重重一按，油腻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火车突然剧烈颠簸，小悠的额头撞在桌角，立刻肿起个红包。
李枝心疼地揉着女儿的伤口，余光瞥见周敏和小陈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攥紧小悠的手，却发现女儿的银镯子不知何时被褪了下来，此刻正躺在周敏的包盖上。
"周主任，这是我女儿的......"李枝话未说完，周敏己经把镯子揣进包里："车上人多手杂，我帮你们保管。
"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在镯子内侧轻轻摩挲，那里刻着"长命百岁"西个小字。
深夜十点，车厢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李枝把小悠紧紧护在怀里，听见隔壁卧铺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周敏的香水味在黑暗中格外刺鼻，她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查票的。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车厢，李枝看见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正粗暴地翻动乘客的行李。
当光束扫到周敏时，她晃了晃手中的证件，那些人立刻恭敬地退开。
李枝注意到他们臂章上的"治安"二字，边缘己经磨得发白。
"他们在找什么？
"李枝壮着胆子问。
周敏点燃一支细烟，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逃犯。
"烟雾缭绕中，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上个月有个孕妇在车上生了孩子，结果孩子被人贩子抢走了。
"李枝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想起出发前社区主任的警告："现在人贩子都团伙作案，专挑带着孩子的妇女下手。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此刻却觉得每个角落都藏着危险的目光。
凌晨三点，小悠发起了高烧。
李枝摸遍全身，只找到半片退烧药。
她跪求列车员找医生，却被小陈拦住："车上没医生，忍忍就过去了。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个朋友圈，#最美列车妈妈#。
"李枝抱着滚烫的女儿蜷缩在座位上，听见周敏和小陈在软卧车厢打牌的笑声。
窗外闪过零星的灯火，她突然意识到这趟列车根本没有报站。
铁轨的震颤声在耳边变成单调的"受骗-受骗-受骗"，和小悠急促的呼吸交织成绝望的摇篮曲。
天快亮时，周敏终于出现了。
她扔给李枝两片药："吃了，孩子就退烧了。
"药片在掌心泛着诡异的蓝光，李枝犹豫着放进嘴里，苦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看见周敏的口红变成了深紫色。
意识模糊前，李枝最后看见的是小悠腕间空荡荡的皮肤。
银镯子不知何时回到了女儿手上，但内侧的刻痕己经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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