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法国梧桐的蝉鸣声浪般漫过中央空调的嗡鸣。
沈星遥咬着发圈将长发束成马尾，笔尖悬在论文稿纸上许久，洇开的墨迹像极了她此刻烦乱的心绪。
钢笔突然发出干涩的喀嚓声，深蓝色墨迹在"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公式上戛然而止。
她懊恼地甩了甩万宝龙钢笔，这是三天前陆昀深告白被拒时硬塞给她的赔礼。
"星遥！
"落地窗外传来女生的惊呼。
沈星遥抬头时，正撞见陆昀深被啦啦队成员簇拥着走过林荫道。
晨光穿透梧桐叶的间隙，在他银灰色校服襟前跳跃，左胸口的狮鹫徽章折射出鎏金的光。
三天前的场景突然涌入脑海。
陆昀深将玫瑰藏在《国富论》里递给她时，手腕上朗格腕表的月相盘正泛着幽蓝的光。
"我可以等到毕业。
"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的动作，像极了在擦拭一柄未出鞘的剑。
"同学，能借支钢笔吗？
"清冽的声线裹着大提琴般的共鸣，惊落了她睫毛上的阳光碎片。
沈星遥抬头时，琉璃色瞳孔里映出少年修长的轮廓——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的喉结旁缀着朱砂痣，鲜艳如七岁那年她捉迷藏时咬出的牙印。
"用这个吧。
"她将备用钢笔推过去，尾指扫过他腕间月牙形疤痕。
那是十二岁生日宴上她打翻热可可留下的，此刻正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钢笔脱手的瞬间，静电火花突然在指尖炸开。
沈星遥下意识缩手，却被他袖口掠过的雪松香定在原地。
少年垂眸签借书单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与记忆里那个暴雨夜蜷缩在琴房的侧影重叠。
"周应淮。
"他推回钢笔时，金属笔夹擦过她虎口的旧疤。
那是八岁为他偷摘栀子花被铁丝网划伤的，此刻突然泛起细密的痒。
沈星遥猛地攥紧钢笔。
墨水瓶被碰翻的刹那，少年己用素描本稳稳接住下坠的玻璃瓶。
深蓝墨汁在牛皮纸上绽开银河般的漩涡，其间漂浮着未干的鸢尾花瓣。
"小心。
"他抽走她发间的铅笔，绾起垂落的青丝。
松木香混着薄荷气息漫过鼻尖，沈星遥突然想起十西岁那年的国际快递——刻着"致小星星"的Montblanc钢笔躺在天鹅绒盒里，附赠的卡片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北斗七星。
图书管理员的呵斥声惊醒了她的恍惚。
待沈星遥抱着染墨的论文冲进洗手间，镜中映出耳尖不自然的潮红。
冷水拍在脸上时，腕间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她颤抖着卷起衣袖，童年烫伤的月牙疤痕正泛着诡异的粉。
咖啡厅的冷气携着蓝山香气扑面而来时，沈星遥听见了苏清歌的笑声。
学生会宣传部长正用银匙搅动着拉花拿铁，孔雀石耳坠在晨光中摇晃："听说转学生在校长室待了整个上午，连档案袋都贴着外交火漆印。
""说不定是某个王室私生子呢。
"跟班女生压低声音，"你没看见他腕表？
那款百达翡丽星空盘去年只在日内瓦拍卖会......"沈星遥将冰美式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邻桌突然传来《小王子》书页翻动的轻响，她转头时只看见米色窗帘拂过空座椅，牛皮封面上残留着体温的凹陷处，夹着一片压成标本的栀子花瓣。
"沈同学。
"陆昀深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打翻咖啡。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杯壁，袖口露出半截绷带——三天前她摔门而去时，门框刮破了他的手腕。
"钢笔修好了。
"他推过天鹅绒方盒，暗纹在阳光下蜿蜒成狮鹫图腾，"我换了特制笔舌，现在能出墨均匀。
"金丝眼镜后的琥珀色瞳孔泛起涟漪，"就像某些感情，需要时间磨合。
"沈星遥打开盒盖的手僵住了。
深蓝色笔杆在暖光下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而真正令她战栗的是墨囊里幽蓝的液体——这是周家祖传的松烟墨，十二年前随那支钢笔一同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图书馆顶楼的穿堂风掀起论文稿纸，沈星遥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斜后方传来素描铅笔的沙沙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道目光的重量。
周应淮的白衬衫衣角被风掀起时，后腰隐约露出黑色腰封的轮廓——那是慕尼黑枪械俱乐部的会员标识。
暮色漫过彩绘玻璃时，沈星遥终于写完最后一行结论。
起身时素描本从邻座跌落，泛黄的《小王子》扉页飘落在地。
她蹲身拾起的瞬间，血液在耳膜里轰然作响。
铅笔勾勒的B612星球旁，稚嫩的笔迹写着："小星星说要建一座玫瑰园，可是周应淮的星球只够养一朵玫瑰。
"泪滴状晕痕模糊了落款日期，正是母亲带她搬离周家老宅的那天。
"这是我的。
"修长手指突然罩住书页。
周应淮俯身时领口垂落的银链擦过她手背，吊坠里嵌着的陨石碎片映出诡谲的紫光。
沈星遥仰头看他逆光的轮廓，突然想起阁楼密室那个染血的平安符。
闭馆铃声惊散了凝固的时空。
沈星遥抱着书逃进电梯时，感应灯突然熄灭。
薄荷香从身后笼罩过来的刹那，她听见金属纽扣擦过她发丝的轻响。
"还是这么怕黑。
"温热呼吸扫过耳尖的瞬间，电梯突然开始急速下坠。
沈星遥在失重感中抓住他的手臂，指尖触到衬衫下凹凸的烧伤疤痕——七岁那场火灾的印记，此刻正在黑暗中灼烧着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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