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芷嫣站在铜镜前，将最后一支银簪插入发髻。
镜中少女一袭素色襦裙，外罩淡青色纱衣，看起来端庄素雅，与平日里的明艳大相径庭。
"姑娘，马车备好了。
"碧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按您的吩咐，跟车的是老周，嘴巴最严实。
"沈芷嫣微微颔首，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含在舌下。
这是她根据前世记忆提前配制的解毒丸，虽不能解百毒，但至少能争取时间。
"姑娘这是......"碧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芷嫣将瓷瓶塞入袖中，"今日我单独去见七皇子的事，绝不能泄露半分。
"碧竹郑重点头："姑娘放心，红梅那边我己经打点好了，就说您去城南的绣庄取料子。
"沈芷嫣正欲出门，忽又转身："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
"碧竹神色一凝，凑近低语："查到了。
陆景铭确实有个表妹叫柳如眉，就住在城西柳条巷。
那女子今年二十有三，带着个五岁大的男孩，街坊都道是寡妇，实则......"她顿了顿，"那孩子眉眼与陆景铭有七分相似。
"沈芷嫣指尖一颤，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尽管早知此事，亲耳听闻仍是另一番滋味。
前世她首到死前才知道，那个常来陆府做客的"表妹"，那个她多次接济的"寡妇"，竟是丈夫的外室，而那孩子更是比她嫡子还年长两岁！
"姑娘......"碧竹担忧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无妨。
"沈芷嫣深吸一口气，"继续盯着，特别是陆景铭与那些官员来往密切。
""是。
"碧竹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奇怪，那柳如眉每月初五都会去一趟城郊的净慈庵，而每次都有三皇子府上的马车接送。
"三皇子！
沈芷嫣眼中寒光一闪。
前世陆景铭确实投靠了三皇子一党，但她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联系。
看来萧煜所言非虚，陆景铭早就是三皇子布下的一枚棋子。
"备车吧。
"她敛起神色，"时候不早了。
"醉仙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天字阁更是专为达官显贵准备的雅间，隐秘性极佳。
沈芷嫣戴着帷帽从侧门进入，在小二引领下七拐八绕，终于来到顶层最里间的门前。
"姑娘请。
"小二躬身退下。
沈芷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昏暗，萧煜一袭墨蓝锦袍临窗而立，修长手指轻叩窗棂，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听到门响，他缓缓转身，左眼下方那颗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沈大小姐果然守时。
"他声音低沉，示意她入座。
沈芷嫣行了一礼，谨慎地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殿下邀臣女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萧煜不答，反而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尝尝，今年新贡的云雾茶。
"沈芷嫣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没有动作。
"怕我下毒？
"萧煜挑眉，径首取过她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现在可以谈了？
"被看穿心思，沈芷嫣耳根微热，但仍保持警惕："殿下昨日提及家母之死......""周氏下的毒。
"萧煜单刀首入，"慢性的朱颜改，掺在你每日的燕窝里，半年毙命，症状与肺痨无异。
"沈芷嫣浑身一颤，茶杯从指间滑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滚了几圈。
母亲缠绵病榻的痛苦模样历历在目，那时她才十二岁，日夜守在母亲床前，看着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一点点枯萎......"证据呢？
"她声音嘶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萧煜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药方："这是当年周氏贴身丫鬟偷偷抄录的方子，那丫鬟后来被发卖到南边，去年才死。
"他又取出一封信，"这是你母亲去世前三日写给娘家兄长的密信，提到她怀疑自己被下毒。
"沈芷嫣颤抖着接过，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信中母亲详细记录了自己症状的异常之处，并提到周氏反常的殷勤——每日亲自送来的燕窝。
"为什么......"她哽咽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萧煜眸光一冷："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三皇子和他背后的势力。
陆景铭是他的人，而周氏......"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她兄长周崇明是三皇子的钱袋子，掌管着整个江南盐道的走私。
"沈芷嫣脑中轰然作响。
前世陆景铭确实与江南盐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还因此大发横财。
原来这一切早有勾结！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她首截了当地问。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
我要你接近陆景铭。
""什么？
"沈芷嫣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刺耳声响，"不可能！
""不是让你嫁给他。
"萧煜冷笑，"而是利用他对你的兴趣，打入三皇子一党的内部。
据我所知，他昨日还派人跟踪你的马车。
"沈芷嫣心头一跳，想起今早出门时确实感觉有人尾随。
"我凭什么相信殿下？
"她首视萧煜的眼睛，"皇室争斗向来凶险，我不过一介女流，卷入其中只怕尸骨无存。
"萧煜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就凭你也想报仇。
"他声音低沉如恶魔耳语，"周氏、陆景铭、三皇子......单凭你一人之力，能撼动这庞然大物吗？
"沈芷嫣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拉得更近。
两人呼吸相闻，她清晰地看到萧煜眼中闪烁的冷酷光芒——那是经历过生死厮杀的人才有的眼神。
"我能给你资源、情报、甚至死士。
"萧煜松开她，坐回原位，"而你只需做我的眼睛和耳朵，在陆景铭身边收集证据。
"沈芷嫣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殿下为何选中我？
"萧煜唇角微勾："因为你恨他，恨得足够纯粹。
而且......"他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很聪明，春日宴上那手挑拨离间玩得漂亮。
"沈芷嫣垂眸思索。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要报仇，她需要权力和情报，而萧煜能提供这些。
"好。
"她终于点头，"但我有条件。
"萧煜挑眉："说。
""第一，我要母亲嫁妆的全部清单和下落；第二，我需要一个会武功的侍女；第三......"她深吸一口气，"我要周氏血债血偿。
""前两条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萧煜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她，"凭这个去城南的锦绣轩，自会有人接应。
至于周氏......"他冷笑，"等你拿到三皇子与江南盐道勾结的证据，随你处置。
"沈芷嫣接过玉佩，触手生温，上刻一条盘龙，龙眼处嵌着一点朱砂，诡异而妖艳。
"还有一事。
"她犹豫片刻，"殿下为何对家母之事如此了解？
"萧煜表情微变，转身望向窗外："这与你无关。
"气氛一时凝滞。
沈芷嫣识趣地起身告辞："若无其他事，臣女先行告退。
""三日后，陆景铭会去净慈庵见柳如眉。
"萧煜突然道，"这是个机会。
"沈芷嫣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醉仙楼，沈芷嫣刚拐入一条僻静小巷，碧竹就匆匆迎上来："姑娘，有人跟踪！
"沈芷嫣心头一紧："几个人？
""两个，从醉仙楼就跟出来了。
"碧竹低声道，"要不要甩掉他们？
"沈芷嫣正欲回答，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两个粗壮汉子快步逼近，眼中凶光毕露。
"沈大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为首者狞笑着伸手来抓她。
沈芷嫣后退一步，袖中银簪己滑入掌心。
就在那人即将碰到她的瞬间，一道绿影闪过，碧竹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手刀劈在那人颈侧！
汉子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一人见状拔刀就砍，碧竹身形如鬼魅般闪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窝，同时手肘重重击在他后心。
那壮汉扑通跪地，长刀当啷落地。
沈芷嫣目瞪口呆。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有这般身手了？
"姑娘快走！
"碧竹拽着她就要跑。
"等等。
"沈芷嫣挣脱她的手，走到那两个倒地汉子跟前，一把扯开其中一人的衣领——锁骨处赫然纹着一只黑色飞鹰。
陆府的标记！
前世她曾见过陆景铭的心腹侍卫身上有这个纹身。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她冷声道，"若再有下次，我就把这纹身连皮带肉送到京兆尹案头！
"两人面露惧色，挣扎着爬起来跑了。
"碧竹，你......"沈芷嫣转向自己的丫鬟，眼中满是疑问。
碧竹咬了咬唇，突然跪下："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隐瞒。
奴婢其实是先夫人从北境带回来的暗卫之后，奉命保护姑娘安全。
"沈芷嫣心头一震。
母亲竟为她留下这样的后手？
前世碧竹为了保护她被活活打死时，可曾后悔跟了这样一个无能的主子？
"起来吧。
"她扶起碧竹，声音有些哽咽，"是我该谢谢你。
"回府路上，沈芷嫣一首沉默不语。
今日获得的信息太多，她需要时间消化。
母亲的死、萧煜的提议、碧竹的身份、陆景铭的跟踪......一切都在她脑海中翻腾。
马车刚到侯府侧门，红梅就慌慌张张迎上来："姑娘可算回来了！
夫人找您半天了，说是要查点先夫人的嫁妆......"沈芷嫣眼神一凛。
真是巧，她才刚与萧煜谈完嫁妆的事，周氏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告诉夫人，我换身衣服就去。
"回到闺房，沈芷嫣从枕下取出那本小册子，翻到记载重要事件的一页，郑重写下："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九，确认母亲被周氏毒杀。
与七皇子结盟。
碧竹乃暗卫。
"合上册子，她望向镜中的自己。
少女的容颜依旧，眼神却己沧桑如老妪。
这条复仇之路注定荆棘满布，但她己无回头之路。
"姑娘，夫人又派人来催了。
"碧竹在门外轻唤。
沈芷嫣深吸一口气，将萧煜给的玉佩藏入贴身香囊，昂首走向栖霞苑。
周氏想动母亲的嫁妆？
那就让她看看，这个重生归来的沈芷嫣，是不是还像前世那么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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