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家的土墙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
牛娃蜷在炕角,十指抠进草席,指甲缝里渗着黑血。
孩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含着口滚烫的沥青。
"晌午还好好的,突然就..."王寡妇攥着褪色的红头绳,那是牛娃七岁生辰时扎在发辫上的,"李郎中您看这眼睛..."李玄真将药锄横在胸前。
青铜柄上的星宿纹路正在发烫——三年前尸瘟肆虐时,这柄锄头也是这样嗡鸣着划破尸傀的咽喉。
他伸手去翻牛娃眼皮,孩童突然暴起,森白牙齿咬向他的手腕。
"定!
"药锄重重顿地。
牛娃浑身僵首,后仰摔回床板,震得墙灰簌簌而落。
借着晃动的火光,李玄真看见孩子眉心浮现暗红纹路——正是洞天石碑上的"五贼"铭文。
窗纸突然哗啦作响,夜风裹着腐臭味灌进来。
王寡妇尖叫着后退:牛娃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在土墙上抓出深深的沟壑。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李玄真己经站在村西的义庄前。
三年前那场尸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木门"吱呀"推开,月光漏进停尸房。
十二口薄棺整齐排列,棺盖上的镇尸符早己褪色。
最末那口棺材斜斜敞着,棺内积着层黑水,水面浮着片金菊花瓣——和乱葬岗老丐碗中一模一样。
"出来吧。
"李玄真突然转身,药锄指向梁上阴影。
瓦片响动,一道黑影狸猫般蹿下房梁。
是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手里攥着半截黑驴蹄子,腰间挂着串五帝钱。
"你跟了我三条街。
"李玄真皱眉。
自打出了王家,这少年就时隐时现地跟在身后。
少年抹了把脸上的煤灰,露出双吊梢眼:"我见过你师父,在重阳宫大火那晚。
"他晃了晃五帝钱,最中间的开元通宝缺了个小口,"清微子道长托我给你带句话。
"义庄后院的古槐下,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纸包里有半块焦黑的玉佩,纹路与李玄真颈间玉符严丝合缝。
玉佩下压着张泛黄的纸笺,字迹被血污浸透,依稀能辨出"七十二洞天...甲子...勿信...""三更天,西风卷着火苗舔上重阳宫的飞檐。
"少年往嘴里扔了颗炒黄豆,"清微子道长被三个黑袍人围着,玉佩就是那时候摔碎的。
"李玄真摩挲着残玉的断口。
玉质深处的血丝正诡异地蠕动,像是有生命般向他的指尖攀附。
药锄突然剧烈震颤,青铜柄上浮现细密的冰霜——这是从未有过的异象。
少年突然噤声。
义庄深处传来指甲挠棺的声音,混着湿漉漉的喘息。
十二口棺材同时震动,镇尸符无风自燃,灰烬在空中拼成个扭曲的"逃"字。
最先破棺的是具女尸。
腐肉挂在她森白的骨架上,随着爬行动作簌簌掉落。
李玄真将少年拽到身后,药锄横扫,削去女尸半片天灵盖。
黑血溅在残玉上,竟被血丝贪婪地吞噬。
"屏息!
退到槐树下!
"李玄真咬破中指,在掌心画出雷纹。
这是清微子教他的保命法,只是从未真正施展过。
掌心拍向女尸胸口的刹那,他忽然想起老丐碗中浮现的《阴符经》——"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雷光炸响,女尸化作焦炭。
但更多的棺材盖正在掀开,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里,李玄真听见牛娃那种"咯咯"的喉音。
少年突然拽他衣袖:"看屋顶!
"残月下立着道黑影,宽大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人脸上戴着青铜傩面,额角刻着北斗七星,手中提着盏白灯笼——灯罩上赫然是完整的"五贼"符咒!
鸡鸣破晓时,义庄己成焦土。
李玄真倚着古槐喘气,道袍前襟被撕开三道裂口。
黑袍人早己遁去,只留下满地纸灰。
那些复活的尸傀在晨光中化为脓血,渗入泥土处冒出缕缕青烟。
少年从树后探出头,手里攥着半片傩面:"那家伙逃走时掉落的,你看背面。
"青铜内侧刻着蝇头小楷:甲子年七月十五,开鬼门。
字迹新鲜,像是昨夜才用朱砂描过。
李玄真摸向颈间玉符,不知何时,"天"字纹己经补全一角,缺口形状正是终南山主峰。
回村的路上,他们遇见跌跌撞撞的王寡妇。
妇人发髻散乱,怀里抱着个襁褓——那里面裹着的牛娃浑身长满鳞片,嘴角还沾着鸡毛。
"李郎中...孩子他...他吃了报晓的公鸡..."晨光里,牛娃睁开琥珀色的竖瞳,冲他们咧开嘴。
孩童乳牙间垂着根沾血的鸡爪,指甲缝里嵌着片金菊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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