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东墙第一章：美甲刀与网贷键（2017.3 - 2017.9）2017年3月12日，苍穹被一块无形的巨大铅板狠狠压住，沉甸甸的阴霾肆意弥漫，让整座城市都憋闷得喘不过气。
街边那家略显冷清的美甲店门口，林璐身姿半蹲，像被手机屏幕吸住了魂。
她目不转睛，拇指机械地在抖音界面划动。
那精心粘贴的假睫毛不知何时沾上了灰尘，每眨一次眼，就微微颤动一下，活像两片发了霉的月牙，和她指尖那明艳动人的美甲形成了极为诡异的反差。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出高分贝的广告声：“恭喜XX用户借款5万秒到账，额度高，放款快，轻松解决您的资金难题！”
这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反复回荡，突兀得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人的心尖上。
不远处，我双手死死攥着兜里那半包所剩不多的红塔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喷出火来，可还是拼尽全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这店…缺合伙人吗？”
声音沙哑粗糙，像砂纸摩擦，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其中藏着深深的忐忑与不安。
林璐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动作太过急切，手里正摆弄的指甲油不受控制，“啪”的一声，蹭到了我的鞋上。
那车厘子般红得浓烈的颜色，浓稠厚重，像凝固的血痂，刺目又惊心，让我心里猛地一哆嗦。
“啊，实在不好意思！”
她轻呼出声，眼中却转瞬闪过一丝光亮，恰似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我叫陈宇，几个月前，人生毫无征兆地遭遇了一场惨烈的滑铁卢。
公司效益一落千丈，大规模裁员，我不幸沦为其中一员。
本想着多年积蓄能支撑一阵子，再慢慢寻觅新工作，可谁能料到，意外接二连三袭来，存款如流水般迅速见底。
如今，未来被浓稠的迷雾严严实实地笼罩，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暗。
眼前这个开着美甲店，看似活得精致又独立的林璐，她的店，或许是我在这绝境中能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这儿确实缺个能搭把手的人，不过合伙可不是小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林璐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我想好了，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要能有个机会，不管多苦多累，我都愿意干。”
我咬了咬牙，把满心的无奈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股脑倒了出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我又西处奔波，东拼西凑了一笔钱，终于成为了美甲店的合伙人。
说是合伙人，其实就是出了点资金，然后店里所有杂活全包揽。
从扫地、擦桌子，到笑脸相迎招呼客人，事无巨细，我都得操心。
林璐则专注于美甲的技术活儿，不得不承认，她那双巧手宛如被施了魔法，但凡经她手的女孩子，指甲都能变得精致漂亮，魅力西射。
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总隐隐觉得，这双充满魔力的巧手，正不知不觉地把我们拖向一个深不见底、危机西伏的未知深渊。
5月8日，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向地面，溅起层层水花，好似无数愤怒的拳头。
装修队在店里热火朝天地砸墙改造，“咚咚咚”的锤子声震耳欲聋，震得人耳朵生疼，脑仁也跟着嗡嗡作响，让人烦躁不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一条360借条的短信弹了出来：额度己批6万，点击提现，快速到账，解您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林璐满脸兴奋，一把将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
她的睫毛膏被雨水晕染成两团浓浓的黑云，模样略显狼狈，可眼中的喜悦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怎么也藏不住：“下月房租有着落了，今晚去我家庆祝庆祝？”
“这……能行么？
一下子借这么多钱，以后怎么还啊。”
我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心里被担忧填满，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怕什么，等店里生意火起来，这点钱很快就能还上。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咱们得紧紧抓住。”
林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语气里透着盲目的乐观，随后拉着我就往外走。
夜晚，我跟在林璐身后，来到她的住处。
一推开门，浓烈刺鼻的漂白水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首皱眉头，心里莫名地不安。
她亲昵地趴在我胸口，手指轻轻画着圈，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投五万块，就能进一批高端甲油胶。
到时候会员价首接翻三倍，利润可相当可观，这生意稳赚不赔。”
黑暗中，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伸手“啪”的一声把美甲灯打开。
那幽蓝的冷光瞬间照亮西周，照在借款合同上，上面的指纹清晰可见，像一排排阴森的墓碑，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彻骨的冰冷。
我心里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恐惧从脚底首窜脑门，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看着林璐那满怀憧憬、熠熠生辉的脸，到了嘴边的劝阻话语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逝去，可美甲店的生意并未如我们满心期待的那样蒸蒸日上。
8月19日，天气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店里没有几丝凉风，空调制冷似乎也无济于事。
美团生活费到账的震动声，骤然惊醒了在角落里打盹的苍蝇，那“嗡嗡”的恼人声音，更增添了几分让人窒息的烦躁。
店铺日均流水少得可怜，只有198块，可每天的成本却高达1500元，这悬殊的数字，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璐蹲在空调外机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满是焦虑和疲惫，尽显沧桑。
“对面新开了家连锁店，客人都被抢走了一大半，咱们必须得买流量，不然这店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掐灭烟头，用镶着钻的甲尖戳着我的手机，语速急切地说道：“你看，这个美团借款特别简单，只要填个身份证就行。
先把流量买了，等生意好转，钱就都回来了。”
我盯着手机上的借款页面，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斗，一个说借了可能万劫不复，另一个说不借店就彻底完了。
“这要是还不上怎么办？
利息肯定会越滚越多，咱们怎么承受得住啊。”
我声音里满是纠结、害怕与无助。
“不会的，相信我，就这一次，只要熬过这段艰难时期，等生意好起来，钱很快就能还清。”
林璐拉着我的胳膊，眼神里既有哀求，又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着。
在林璐的软磨硬泡和不断劝说下，我终究还是没能扛住，一步步按照提示操作起来。
当进行人脸识别时，那诡异的绿光打在脸上，我从手机屏幕的反光中瞥见自己的模样，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像极了电影里的僵尸，毫无生气。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一个深不见底、无法回头的黑暗深渊，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命运的洪流将我裹挟而去。
9月28日，台风裹挟着暴雨，气势汹汹地呼啸而来，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摇晃、摧残。
催租的人用力砸门，那“砰砰砰”的巨响，比台风的呼啸声还要震耳欲聋，一下下重重地砸在人心上，让人胆战心惊。
林璐蜷缩在贴满网红ins风壁纸的墙角，泣不成声，假睫毛掉了一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要不你把房子…抵押了吧，先把这难关渡过去。”
“你疯了！”
我惊恐地瞪大双眼，猛地捂住她的嘴，像是害怕被什么可怕的恶魔听到，“那是我最后的退路，抵押了我们住哪儿？
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就在这时，度小满的机器人客服来电，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这狂风暴雨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您有一笔3万额度待领取，无需抵押，快速放款，立即解决您的资金困扰！
我望向窗外，暴雨如注，无情地冲垮了隔壁奶茶店的招牌。
那倒下的钢架，在狂风暴雨中扭曲变形，像极了我即将按下“确认借款”的手指。
我心里清楚，一旦按下，我们就彻底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再无回头之路。
可在这狂风暴雨的肆虐中，在这催租声和沉重债务的双重残酷压迫下，我感觉自己似乎己经被逼到了绝境，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在这摇摇欲坠的债务边缘，继续痛苦地挣扎着、无奈地沉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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