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馆的夜雪在沈绾禾的帆布包上融成暗痕时，周砚寒的糖纸鸟正啄着她掌心的薄汗。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撞碎在冰花密布的玻璃窗上，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卷过她发梢，雪松叶的清香混着柠檬糖的微酸，在楼梯拐角处凝成片透明的茧。
“沈同学发什么呆？”
同桌林小羽戳了戳她僵硬的肩膀，“周砚寒刚才看你的眼神，像在看校史馆里的百年雪松标本。”
少女的笑声惊飞窗外的麻雀，沈绾禾慌忙低头翻找习题册，却看见夹在《必修五》里的糖纸鸟——尾羽的雪松叶上，那行英文被体温洇得更淡了，像那年南城的初雪，在她校服上化出的第一滴泪。
第二天的晨雾里，陵川中学的雪松大道飘着细雪。
沈绾禾在校门口撞见抱着纸箱的周砚寒，箱底露出半截画满雪松的速写本，边角还贴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2018年12月24日，南城影院《雪松少女》的末场，正是她跟着父亲第一次遇见雪松的夜晚。
“要帮忙吗？”
她伸手触碰纸箱边缘，指尖却被他手腕的银链烫到。
他迅速后退半步，纸箱里的玻璃瓶发出轻响，是昨夜校史馆里的雪松标本。
晨雾中，他的耳尖比枫叶更红，却梗着脖子道：“不用。”
转身时，速写本滑出纸箱，她瞥见最后一页画着穿薄荷色围巾的少女，在雪松树下接雪的侧影——正是三年前的自己。
早自习的英语课，周砚寒突然把字典推到她课桌中间。
沈绾禾疑惑抬头，看见他用红笔在“cedar”词条下画了颗糖纸鸟，翅膀上写着“072”三个数字——与校史馆标本叶尖的编号分毫不差。
她想起昨夜在标本柜看见的玻璃罐，每片雪松叶都用细绳系着日期，最新的那片标注着“2023.1.15”，正是她转学申请通过的日子。
“周砚寒，你来翻译这段。”
英语老师突然点名。
他懒懒起身，声音却比平时清晰：“‘雪松在冬雪下舒展针叶，是为了接住每颗坠落的星。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沈绾禾却看见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的枫叶补丁——那是南城三中的校服标志，与陵川的雪松校徽在他衣摆上形成微妙的对称。
午休时的图书馆飘着暖黄的光。
沈绾禾在生物区找到《松柏科植物志》，扉页上贴着片半透明的雪松叶，叶脉间用极细的字写着：“南城三中操场的雪松，编号072，2019年冬，有个笨蛋在树下摔了跤。”
她指尖一抖，书页间掉出张拍立得照片——穿陵川校服的少年蹲在雪地里，掌心托着片带虫蛀痕迹的雪松叶，背景里穿薄荷色围巾的少女正对着镜头发呆。
“好看吗？”
周砚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图书馆特有的回音。
他手里抱着堆旧校刊，最上面那本《雪松纪年》2019年刊，封面正是她在南城三中的初雪日，站在雪松树下的侧影。
她慌忙合上植物志，却听见他轻笑一声：“那年你在雪松树下背《赤壁赋》，围巾勾住了树皮，我捡了片叶子，你追着我跑了半个操场。”
记忆突然被雪水冲开。
那年深冬，她确实在操场角落遇见穿外校校服的男生，蹲在地上摆弄雪松叶。
她以为对方在偷摘小树，追过去时却踩滑冰面，是他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温度比雪松树脂更暖。
当时他戴的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她只记得他手腕的银链闪着微光，和此刻在图书馆吊灯下晃动的，分毫不差。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
她望着他校服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枫叶与雪松交织的徽章，是两校联谊的纪念品。
他没说话，从校刊里抽出张糖纸，熟练地折出只振翅的雪松雀，尾羽处别着片真的雪松叶——正是三年前她追着他跑时，从围巾上掉落的那片。
图书馆的暖气突然变弱，玻璃窗上的冰花开始凝结。
周砚寒忽然把折好的糖纸鸟塞进她口袋，指尖划过她腕间的薄荷手链：“我妈以前说，薄荷和雪松是天生的悖论——一个让人清醒，一个让人沉溺。”
他的声音轻得像雪粒落在书页上，“可你知道吗？
南城三中那棵雪松，每年春天都会在树根处长出薄荷，是我偷偷种的。”
沈绾禾的指尖捏住糖纸鸟的翅膀，忽然想起父亲曾说，陵川与南城的雪松是姊妹树，根系在地下相连。
原来早在她注意到雪松的冷香前，周砚寒就己在两棵树的年轮里，刻下了无数道只有他们能看懂的刻痕——糖纸折的雪松雀、编号072的树叶、同款的银链手链，还有校史馆玻璃罐里，那片写着她名字的雪松叶。
放学时的雪松大道飘起鹅毛大雪。
沈绾禾跟着周砚寒的脚印往前走，看他忽然停在路灯下，从羽绒服里摸出个玻璃瓶。
透明的液体在灯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是雪松针叶泡的薄荷茶，瓶盖内侧用糖纸贴着行小字：“2019.12.24，你在雪松树下说‘初雪要配柠檬糖’，我记到现在。”
雪片落在玻璃瓶上，融成水珠顺着周砚寒的指缝滴落。
沈绾禾忽然想起航班上他塞给她的柠檬糖，包装纸边缘的掐痕，正是雪松叶的形状。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预谋己久的重叠，就像冬雪必然会落在雪松枝头，而他的目光，早在三年前的初雪里，就己将她的身影，折成了最珍贵的糖纸标本。
晚自习的预备铃在雪幕中响起。
周砚寒转身时，路灯的光晕恰好落在他后颈的纹身旁，雪松枝的针叶上凝着冰晶，像极了他速写本里，那个在雪地里接雪的少女睫毛上的霜。
他忽然抬手，指尖掠过她围巾上的雪松挂件：“明天是陵川的雪松节，校道会挂满糖纸灯，要来吗？”
雪粒子钻进沈绾禾的衣领，却抵不过掌心糖纸鸟的温度。
她望着周砚寒在雪地里投下的影子，比三年前的初遇时更高更瘦，却依然带着雪松般的清冽气息。
而藏在袖口的心跳，此刻正像融化的雪水，沿着两人交叠的脚印，漫向那个挂满糖纸灯的雪松夜——在那里，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都将在冬雪的反光里，折射出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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