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公寓里，实在没有多的房间。
只够钟愿和赵若沁住，徐轻盛只能订了一个最近的酒店。
钟愿坐在徐轻盛刚铺的地毯上，打开了卧室床头柜最下方的那个抽屉。
沈惠宁的照片便出现在了钟愿眼前。
是二十多岁神采奕奕的沈惠宁，不是几年前被病痛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沈惠宁。
“妈妈，你说让我放下仇恨，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我听你的话了……”“你知道吗？
我现在很了不起了……”“我在伦敦的一个研究所里工作，己经开始带领团队啦。”
钟愿说着，眼泪扑簌簌地全落在了相框上。
她尽力扬起了一个微笑，对着照片里笑得很灿烂的沈惠宁说：“妈妈，我很快就要来见你啦。”
钟愿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
沈惠宁的照片下面还压着一张西人合照。
左下角是扎着高马尾，比着“耶”的钟愿，左上角是眼里带着很浅笑意的周承川。
钟愿的左边，是撇嘴看似很不耐烦的贺岸，贺岸的小卷发正被后头的齐默贱兮兮地大力揉着。
这张照片，是她妈妈沈惠宁拍的。
十六岁的钟愿，有着最好的朋友和最耐心的家人。
十六岁后的钟愿，什么都没了。
钟愿将这两张照片捂在心口，躺在了床上。
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睡了半个小时后忽然惊醒，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全塞进了一个纸箱里。
凌晨五点，钟愿因呼吸困难被紧急送进了抢救室。
赵若沁和徐轻盛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若沁满脸都是泪。
徐轻盛唇线紧绷，双手紧握，指甲却因恐慌陷进了肉里。
没过多久，不知从哪收到消息的周承川也赶了过来。
他还穿着睡衣，气喘得很急，是进了医院后，一路跑过来的。
他早就安排了最好的医疗资源，现在在抢救室里的医生，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团队。
钟愿不会出事的。
半山别墅全按着钟愿的喜好去装修……她都还没有住进去，怎么会出事呢……早上八点，在抢救了三个小时后，还没来得及过三十岁生日的钟愿被宣告死亡。
赵若沁呆住了很久，用红透了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周承川。
周承川的脑子一片空白，听觉似乎在钟愿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被封住了。
他听不清那些难听的话，只见到赵若沁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狰狞。
“是你害死了愿愿！”
“你害她在国内学术圈身败名裂，害得她只能去伦敦重新开始……害她抑郁……害她拼命地工作……”“你怎么不去死啊！
该死的人明明是你！”
那个总是眼神淡漠、高高在上的周氏集团的周总，好像在短短几秒里，变得狼狈和无措。
他任由赵若沁打骂。
周承川的魂魄似乎被抽走，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恍惚中，他看见了穿着淡蓝色裙子的钟愿，她笑着喊他：“周承川。”
眼眶无法抑制地红了，周承川伸出手，却怎么碰不到钟愿。
首到猛地被人推倒，首到赵若沁沙哑痛苦的怨骂声再次重重响起时，周承川才猛地从幻觉中脱离。
钟愿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和他纠缠、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了……周承川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左手手腕上那块廉价的手表，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钟愿的后事，徐轻盛和赵若沁不让他插手。
“周承川，你是别人的丈夫，你想以什么身份去办愿愿的后事？
情夫吗？”
赵若沁的这一句话，让周承川再也反驳不出半句话。
钟愿的骨灰葬在了沈惠宁旁边。
收拾遗物的时候，赵若沁看见了钟愿房间里有一个整理好的纸箱上。
纸箱最上面是西封信，下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陈旧杂物。
两封信的信封上写了地址和收件人，是要寄给Z市山村里的两个女孩。
另外两份信的信封上只有名字，是写给赵若沁和徐轻盛的。
她将徐轻盛的那封递给了对方，徐轻盛捏着那封信许久，最后却没有拆开，而是连着信封放进了西装里的口袋中。
钟愿会在信中和他说些什么呢。
无非是一些感谢的话。
可徐轻盛想看见的不是那些。
半开的抽屉里，赵若沁瞥见里头似乎还有些什么，她将抽屉拉开，一张红底烫金的请帖静静地躺在那。
是五年前，周承川用来骗钟愿的假请帖。
上面还写着周承川和钟愿的名字。
看清后，赵若沁鼻子泛酸，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半个多月后，A市上层圈子里炸开了一条消息，周承川结束了和闵思娴五年的婚姻。
可分明前段时间的慈善晚宴上，闵思娴还亲昵地挽着周承川的臂弯，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有人传言，是周承川提出的离婚。
周氏集团与闵氏集团，合作颇深。
周承川这一举动，也使周氏集团元气大伤。
又过了几天，A大多年前沈姓知名教授学术作假一事，被证实是被人诬陷。
诬陷人则是闵思娴的哥哥，如今A市的生物学大佬，闵潜。
闵潜多年经营的名誉扫地，身败名裂。
沈教授的照片被重新挂回了A大的官网首页。
不过短短日子，物是人非。
深夜，周承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俯视着整个城市。
原来这些从前看似很困难的事，是可以在一个月内全都完成的。
窗外是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窗内是周承川独自一人捏着那份黑底烫金的请帖。
这个时候与韩家切断一切利益、反目成仇，是很不理智的举动。
可在前些日子，赵若沁约他见面，在听到那封本该被扔进垃圾桶的请帖却被钟愿藏在抽屉里的那一刻时，那些所谓的理智清醒全部崩塌。
赵若沁说，她原本是不想告诉他的，但想了许久，觉得他应该知道。
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周承川改观，而是觉得周承川就是应该带着这份愧疚永远痛苦地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周承川也是恨钟愿。
可钟愿死了，他的那些爱与恨该怎么办呢。
一夕之间，周承川似乎沧桑了很多。
他白天照常去公司，依旧是那个做事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周总。
只是周氏的员工发现，公司的中心业务己经在渐渐在由周总那个刚大学毕业的外甥的接手。
周承川费尽心血才守下的周氏，他似乎也不要了。
夜深的时候，周承川会独自来到钟愿那套偏远的小破公寓门前。
他没有钥匙，进不去，只能蹲在门前。
赵若沁和徐轻盛都有钥匙，就他没有。
小破公寓里有他们那么多回忆，他的愿愿却一点回忆都不愿意给他留。
2024年秋，赵若沁去Lily提生日蛋糕时，手机震动得厉害。
她一只提着蛋糕盒子，一只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是弹出来的国内新闻消息。
“A市著名企业家周承川先生，于2024年10月16日凌晨三点，在其名下的半山别墅里割腕自杀身亡。”
赵若沁瞳孔猛地一缩，她看向生日蛋糕上“祝愿愿生日快乐”几个字，红着眼圈深吸了一口气。
像周承川这样薄情寡义的人，选择在钟愿生日这天自杀身亡，却又好像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
“可是，愿愿，你这样好的人是会上天堂的。”
“周承川一定下地狱……”“他再也不可能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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