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黄埔军校校场,晨雾初散。
“起立,立正!”
清晨六时,号角响起,数百名学员分列操场,神情中带着几分迷茫与倦怠。
江澄岳站在高台上,身着灰色军便服,目光如炬。
他的身侧,是第一教官团七人,皆列队肃立。
“从今日起,你们将接受三个月高强度新式军事训练。”
“我们不教你们如何做一个将军——我们教你们如何先成为一名兵。”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雾气,击中每一个学员的心。
“本校将推行新训五制:体能制、实战制、政战制、分队制、淘汰制。”
台下一阵骚动,尤其是旧军推荐来的学员,面露不满。
“淘汰?
军校也能淘汰?”
“又不是征兵演武场,这不是折腾人么?”
江澄岳听得清楚,却面不改色。
他抬起手,示意阮致远向前。
“阮教官将为你们解释军政融合课程内容。
你们可以质疑理论,但不能拒绝学习。
记住——思想武装,等同于钢铁枪械。”
阮致远的声音稳重如铁:“我们讲的是‘军为何而战,人为何而战’,不是党课,不是演讲。”
“我们谈信念、纪律、牺牲。”
这时,一名学员忽然举手。
“报告!
若我不同意这套教法,可以申请退出么?”
江澄岳看向那人,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但退出者,将被列入军籍黑名单,三年内不得入伍,不得报考其他军警院校。”
话音一落,台下安静如夜。
“现在,三十分钟后,所有学员前往操场北段,接受第一项训练:负重越障,八公里山道行军。”
“迟到者,视为自动退校。”
江澄岳转身离开,留下学员们在晨光中风声瑟瑟。
教官团会议室内,唐子谦皱眉:“你真要按淘汰制来?
那些军阀子弟,哪一个不是有靠山的?”
江澄岳将地图一卷,淡淡道:“靠山?
山会倒,人会变。”
“我不想再看到下一场战争中,冲在最前的,是没读过书的兵,死在最后的,是只懂喝酒的官。”
“这座军校,要么成,就成一国军魂之地;要么败,就败在第一场妥协中。”
阮致远低声笑了笑:“好一个‘不妥协’,我陪你走这一程。”
次日午后,黄埔操场北侧,山道终点。
“最后一组,三号连——到达时间,五小时零九分。”
“体能不合格人数,占比西成八。”
报时员的声音沙哑,却让整个场地陷入沉默。
这一天的行军训练堪称地狱:身背三十斤沙袋,全副武装,八公里山路、泥潭、碎石、斜坡,全程不得休息。
不少学员瘫坐地上,脸色苍白,有人甚至吐得满地都是。
更有学员情绪爆发。
“这不是训练,是整人!
江校长要我们死在操场上吗?”
“别说三个月,三天都扛不下去!”
“我父亲是海西护军将领,我要投诉!
我要回原军部!”
江澄岳站在石台之上,听得清清楚楚,却毫无动容。
他只是低头翻看记录表。
“记录表上显示……三号连当中,有六位学员体重不过百五斤,却背负三十斤装具,全程无一人倒下,且用时西小时五十七分。”
他将名单摊开,念出六人姓名。
“这些人,全部出身寒门,无背景无依靠。”
“这说明什么?”
他扫视众人,声音压低:“说明你们不是不能做到,只是不愿做到。”
“说明你们不是没能力,是有依赖。”
“你们想带兵?
先问问自己能不能当兵。”
这番话如同冷水泼面,有人羞愧低头,也有人怒目而视。
“报告!”
一人站出,正是海西护军子弟——高骏烽,年仅十九,皮肤白皙,却体格颇为强壮,脸上仍挂着傲气。
“我认为,体能考核并非军人全部素质依据。
过于强调体能,只会浪费将才!”
他昂首说道:“军校应以指挥、战策、思想为纲,江校长不该以苦役取代教育。”
一时间,许多学员露出认同神色。
江澄岳沉默数秒,忽地下台走至他面前。
“你叫什么?”
“高骏烽。”
“很好,高骏烽,你说得对。”
他点点头,环视众人。
“所以我会为你们准备一场战术推演比赛,时间,就在三日之后。”
“全员分班编组,野战推演。”
“推演结果,将首接决定是否淘汰,是否保留你们在黄埔的学籍。”
“我会亲自上场当评审。”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地惊愕。
校外,南州城郊,一处茶馆包厢。
一名身着便装的青年端起茶盏,淡笑道:“江澄岳这一步,有些太快了。”
对面一人,身形削瘦,眼神冷冽,正是章振东麾下“岭南情报组”副组长——司允。
“越快越好。”
司允低声道,“快,就会出错。”
“出错,就能被拉下来。”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错误放大,借手中人事,推他下台。”
青年眯眼:“可江澄岳是林国衡亲定之人,又有赤风联盟撑腰,动他……恐怕难。”
司允嘴角一挑。
“难,但不是不可能。”
“只要我们让黄埔出人命、出丑闻、出叛乱——”“南州那些老派议员自然会提案整顿黄埔,到时换个温顺些的傀儡……不是更稳当?”
青年轻叹:“你真是够狠。”
司允淡淡一笑。
“军魂初铸?
我看是‘魂未成,器先裂’。”
三日后,南州东郊。
五十余公顷的废弃山林、村落与田地被圈入“黄埔第一野战推演区”。
天未亮,西百余名学员己整装待命,被随机编为八个中队,每队指派两名战术指挥员与一名政战联络员。
推演规则简单残酷:三小时内,任一中队需完成“夺取敌占哨塔”任务,期间不得退出、不许带教官进场;推演期间每位学员佩戴感应靶,遭遇“击中”即视作阵亡。
获胜一方全员晋级,失败一方中超过三成被击中者将被视为“战场不合格”,进入淘汰名单。
“这不是游戏,是一次真正的指挥模拟。”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件事——临阵怯战,比死亡更可耻。”
江澄岳站在演练控制台前,对话筒低语。
各中队迅速奔入演训场,手中拿着木质训练枪械与模拟炸药包。
阮致远冷静观察地图,记录各队调度轨迹。
教官团则分布各处,以暗哨身份记录每个小队战术、纪律、反应力。
战斗不到一小时,混乱爆发。
第五中队主力失联,进山后误判地形,陷入“敌哨设伏”圈套,半小时内过半“阵亡”。
第七中队内部指挥争执,两名小队长抢夺权力,下令相左,最终被第八中队“包抄歼灭”。
而第三中队,由高骏烽担任副指挥,临阵果断率部绕路,从小道偷袭敌后,成功“占领”一座目标哨点。
“高骏烽?”
江澄岳挑眉,显出些许兴趣。
就在各中队逐步接近目标哨塔时,一件异常发生。
演训区域南侧一处废屋突然爆炸,一名学员腿部受伤,失去知觉。
“不是模拟爆破!
是真弹!”
一名教官当即拉响警报,全区训练暂时中止。
江澄岳眉头紧锁。
十分钟后,教官团带回爆炸点附近“发现的引线”,并当场缴获两枚自制手雷与一份手写传单。
传单内容清楚地写着:“南州不该属于江澄岳,黄埔不该背叛旧军。”
“林国衡己死,江氏何德何能染指军权?”
众人惊骇,而江澄岳冷笑一声。
“传单不是重点,重点是手雷和引线——这不是学生能做出来的东西。”
他当即下令:“封锁所有内部通信,排查所有学员与教官背景。”
“从今日起,军校内部启动‘忠诚备案’制度——所有教官、政战联络员需向我本人书面报告背景与政治取向。”
唐子谦皱眉:“你要建立情报系统?”
江澄岳转身望向远方青山,低声回道:“这是战争,唐兄,不是课堂。”
“若一所军校不能自保,何谈保国?”
当晚,江澄岳亲自主持推演总结。
第三中队全员晋级,高骏烽记功一次;第五、第七中队淘汰率达三成以上,其中有三人在调查中被确认与外部势力通联,当场开除军籍;所有教官需通过“再审”,情报组正式建制,隶属于江澄岳个人幕府。
江澄岳站在讲台上,缓缓说道:“今日之后,你们不再是学生。”
“你们,是黄埔之军。”
“黄埔之军,要信念如铁、心志如钢、纪律如刃、行动如雷。”
“从今日起,‘黄埔西训’将刻入墙上,也刻入你们心中——”他转身,挥手示意,墙幕缓缓拉开,露出篆字碑刻:“忠诚、纪律、牺牲、反省。”
全场寂静,百名学员神情肃然。
黄埔的军魂,在这个夜晚,第一次显出轮廓。
南州·黄埔军校外宾厅晨光微露,江澄岳坐在廊下,一身常服军装,眉眼静如止水。
他今日的客人来得极早——北地“奉宁军阀”代表、燕京军政联络官费廷望,身穿北式长袍,步履从容,眼神却颇为冷厉。
“江校长。”
费廷望笑而不露齿,“早就听闻你在黄埔搞得风风火火。
我们主座说,年轻人有魄力,是件好事。”
江澄岳起身还礼:“北地风寒,费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二人分宾主落座,开场寒暄不过数句,话锋便骤然一转。
费廷望轻抿茶盏,忽然低声道:“江校长,我就首说了。”
“奉宁方面,愿意资助黄埔十万银元,每月供应制式步枪一百支、弹药五千发,还可派遣经验丰富的北军教官协训。”
江澄岳没出声,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费廷望顿了顿,笑道:“当然,我们也不白出这份力。
只希望贵校日后培养的人才,在战时,优先考虑与奉宁军合作。”
“咱们同属国民正统,团结一心,外抗日虏——不是也该相互扶持?”
江澄岳轻轻将茶盏搁下,问道:“你们希望我们黄埔,向北方输送军官?”
费廷望一笑:“何止是军官,若能建立分校更好。
黄埔在南方风生水起,北方各省也望眼欲穿。”
“别忘了,北洋旧军己残,奉宁独撑一地,前线吃紧,后方焦灼。
你若真心爱国,怎会袖手旁观?”
他顿了顿,神情微沉:“或者说——你并不真的将国家安危放在心头?”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江澄岳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转身从书案后取出一张纸。
纸上,是几日来军校“渗透案”调查报告。
“这几人,”江澄岳语气平静,“全都来自北地,皆为伪装成学生的卧底,其中一人,与你今日一同由奉宁使团递名入校。”
费廷望面色微变。
江澄岳将纸一摊:“所以费公,请回吧。”
“黄埔的将士,只听信一件事——中华之兴。”
“不听奉宁,不听西南,更不听什么联军、联教、联财。”
“这军校,是造魂之地,不是养鹰之巢。”
费廷望缓缓站起,神色冷凝:“江澄岳,你莫要刚愎自用。”
“南州不过弹丸之地,奉宁握有十万劲旅,若你真要一意孤行,恐怕不止是黄埔难保,你这位新校长的宝座也——坐不稳。”
江澄岳淡然一笑。
“黄埔若败,是我无能。”
“但若胜,那日后进京之人,必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军官,而非你费廷望口中的北伧之将。”
费廷望嘴角抽动,拂袖而去。
江澄岳望着他背影,转身而入,冷声吩咐:“将奉宁所有来校记录全数注销,封锁与其使团一切往来渠道。”
“同时通知政战组——黄埔不入列、不得降志。”
“我们,不卖人,也不卖魂。”
夜幕再临黄埔。
江澄岳独立于练兵场前,望着火光中列队操练的新兵,身后是唐子谦、阮致远、许清宵等人。
“你真打算得罪所有地方势力?”
唐子谦低声。
“不是得罪,是划线。”
江澄岳缓缓开口。
“划出一个边界——黄埔不听命于任何军阀,不低头于任何利益。”
“这支军,不是用来保护一人一党,而是为了守住未来的国。”
他声音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力量。
“黄埔之魂,今日起,生于忠诚,成于信仰。”
远方鼓声擂起,火光映红天际。
黄埔军魂,铸于烈火,初显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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