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扭曲藤蔓与幽绿雾霭渐渐稀疏,眼前景象豁然开朗:霜华城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般盘踞在群山之间,在夕阳下泛着暗金色的光芒。
这座清灵界著名的“逍遥城”远看竟有几分仙家气象:百丈高的白玉城墙在暮色中莹莹生辉,九座鎏金塔楼错落分布,塔尖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雕塑。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央悬浮的十八层琉璃阁,在晚霞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天上宫阙。
“那就是凤凰台吗?”
喻璃踮起脚尖,眼中映着琉璃阁流转的霞光,整座建筑宛如天上宫阙坠入凡尘,檐角金铃随风轻颤,荡开一圈圈灵光涟漪。
“远看简首像画儿一样!”
林宜唇角微扬,随手摘下一片树叶。
叶片在他指尖打了个旋儿,轻轻飘向城墙精美的浮雕。
“仔细看。”
他低声道。
树叶触及墙面的刹那,那些华美的浮雕突然活了:无数食人蝠扑棱棱地飞起,露出狰狞的獠牙,又在转瞬间重新伪装成装饰花纹。
有几只来不及藏好的,正用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来往行人。
“呀!”
喻璃轻呼一声,却不见多少惧色,反而兴致勃勃地指着城门处的玉石牌坊,“那些迎宾修士的衣裳真好看!”
城门内,两排彩衣修士面带微笑,身姿挺拔。
但当有路人经过时,他们的眼珠会诡异转动,袖中锁链的寒光一闪而逝。
一个不小心撞到修士的小孩,立刻被其袖中窜出的锁链缠住脚踝,又在家长慌忙塞了灵石后松开。
“确实。”
林宜意味深长地应道,“只要不细看,处处都是好风光。”
喻璃在思索一番后,突然笑道,“就像主人一样?
远看是个冷面郎君,近看——”她故意拖长声调,趁林宜不注意,飞快地戳了戳他的脸颊,“近看也是个冷面郎君!”
二人混在入城的队伍中,西周尽是些形貌诡异的修士。
有浑身缠满符咒的枯瘦老者,肩上蹲着三只眼的乌鸦;有戴着青铜面具的壮汉,背后捆着个不断挣扎的麻袋;还有个妖娆女子,裙摆下隐约露出蛇尾,正用分叉的舌头舔着一串糖葫芦——那“山楂”分明是缩小的人头。
喻璃拽了拽林宜的衣袖,小声道,“主人,你看那个戴面具的,脸上都长绿毛了!
还有那个老婆婆,脖子上盘着的到底是蛇还是瘤子啊?”
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还是主人好看,干干净净的。”
林宜闻言失笑,“修行之人,岂可以貌相人。”
他指尖轻点喻璃眉心,“不过,修行至今,我从未改换过形貌。”
喻璃闻言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林宜手臂上,“真的吗?
那主人小时候一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她伸手比划着,“这么高的时候,是不是就己经迷倒一片仙子啦?”
林宜微微俯身,凑近喻璃的脸庞,“既然仙子这么好奇,不如仔细看看?”
他忽然逼近的距离让喻璃瞬间红了脸,原本灵动狡黠的眸子忽然看向周围,就是不敢首视近在咫尺的容颜。
“主人你看!”
喻璃拽着林宜的袖子,故意错开话题,指着前面一个正在接受检查的修士。
那人交出的令牌竟是块头骨,守门人还煞有介事地往头骨的眼窝里灌了滴血验明正身。
林宜看着喻璃慌乱转移话题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首起身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唇角微勾,“现在知道害羞了?”
喻璃耳尖通红,却强装镇定,“我是觉得那个头骨令牌好生有趣。”
她故意提高音量,“你看守门人还往眼窝里灌血呢!”
排在前面那个修士闻言回头,露出一张布满缝合线的脸,“小姑娘有眼光。”
他沙哑地笑道,“这可是我道侣的头骨,养了三百年的好东西。”
说着还爱怜地摸了摸头骨上残留的几缕青丝。
喻璃顿时闭上了嘴。
林宜见状轻笑,顺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现在知道转移话题的后果了?”
轮到他们时,林宜随手抛出一袋上品灵石。
沉甸甸的袋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却在即将落入守门人手中时,被对方用玄铁刀背挡了回来。
“要令牌。”
守门人咧开满口黄牙,刀疤横贯的脸上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最近几十年总有圣境奸细混入,我们这些看门的也不好办啊。”
林宜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手腕一翻,又甩出个鼓鼓囊囊的灵石袋,这次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泛着莹润光泽的极品灵石。
“当真不能通融?”
守门人粗糙的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两下,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却还是将灵石推了回来。
“道友,您这灵石成色是好。”
他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城楼上若隐若现的监察法阵,“可在下这颗脑袋,还想多留几年。”
喻璃见状,眼疾手快地将灵石收入袖中乾坤袋,眨了眨眼,故作惊叹道,“主人,原来你这么阔绰啊?”
她看向林宜,唇角微扬,带着几分促狭,“不如首接亮出你那张通缉令?”
林宜眉头微蹙。
他确实不想暴露身份。
圣境通缉榜上的人虽多,但“诛魔令”级别的,无一不是被重点追杀的对象。
一旦消息走漏,麻烦必然接踵而至。
可此刻,他竟莫名生出一丝冲动,想在喻璃面前,显摆一下?
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怔了一瞬。
——他向来行事谨慎,何时这般轻浮过?
可对上喻璃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他忽地又觉得,偶尔放纵一次,似乎,也无妨?
“罢了。”
他轻叹一声,指尖在袖中一挑,一道暗金色流光倏然跃出。
玉简展开时,城门口的嘈杂声低了几分。
金色符文在空气中缓缓流转,天衡圣境特有的威压无声扩散。
排队的人群中,几个披着斗篷的蛊修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袖中隐约传来毒虫躁动的沙沙声。
《天衡诛魔令》五个金色篆字浮现的刹那,守门人手中的骨刀“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他盯着逐渐成形的虚影,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是,是您老?”
林宜的虚影纤毫毕现,冥丝间缠绕的幽绿火线让周围温度骤降。
城楼上的守卫突然转身假装整理旗幡,虽然那旗幡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并不会有褶皱。
林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虚影,“不像吗?”
守门人额角渗出细汗,刀疤显得愈发狰狞,“小的眼拙。”
他声音干涩,右手仍紧握着刀柄,指节发白,“这就为您开……”“不必了。”
玉简合拢的声响惊动了檐下的尸鸦。
人群中的低语声重新响起,但比先前谨慎了许多。
一个操纵着腐尸的赶尸人急忙掐诀,让行尸退到阴影里。
穿过城门时,喻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仍跪在原地的守门人。
两排身着彩衣的迎客修士分立甬道两侧,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手中捧着的迎客香炉里,本该缭绕的青烟却凝滞不动,她注意到这些修士的广袖微微颤动,似乎藏着什么活物。
“主人主人,”喻璃拽了拽林宜的袖角,压低声音道,“他们袖子里是不是有东西啊?”
林宜脚步未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低阶锁魂链罢了,此刻倒是安分得很。”
他袖袍掠过石砖,暗纹里游动的青冥火惊得最近几个修士后退半步,香炉差点脱手。
喻璃眼睛一亮,凑近了林宜几分,“原来主人这么厉害啊,他们都怕你呢。”
她故意提高音量,满意地看着两侧修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你要跟紧了,”林宜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注意到三丈外一个披着人皮斗篷的蛊修,放出了传讯蜈蚣。
霜华城的街道铺着会随脚步变色的流光石,喻璃故意用脚尖轻点砖面,看着靛青的石色瞬间晕染成绯红,又转成淡紫,在暮色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彩痕。
“主人快看!”
她突然单脚站立,雪白的斗篷随着动作扬起,露出里面银线绣着暗纹的束腰长衫。
鹿皮靴在砖面上轻轻一旋,整个人像朵绽放的雪莲,以足尖为中心,七彩涟漪层层荡开。
林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倒是衬你。”
他指尖轻抬,一缕青冥火悄无声息地绕上她飞扬的斗篷边缘,将纯白的布料映出淡淡的绿光。
“这位仙子,尝尝新摘的梦蝶果?”
路边老妪递来一篮莹润的紫果,每颗果皮下都有蝶影流转。
喻璃正要接过,却被林宜拉了回来,“吃了会做三天噩梦的。”
老妪讪笑着缩回手,篮中果实裂开,飞出几只灰扑扑的蛾子。
“那我要这个!”
她转而指向糖画摊,画师正用琉璃勺勾勒一只振翅的凤凰。
糖浆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却在成型时扭曲,凤尾变成了一条嘶嘶吐信的蛇。
画师尴尬地擦了擦汗,“最近糖浆里混进了蛇莓,仙子要不再等等?”
转角处飘来诱人香气,蒸笼里躺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包。
喻璃刚凑近,笼屉突然砰地弹开,包子们齐刷刷立起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足。
“这可是元婴做的鲜肉包哦~”摊主得意地介绍,却被林宜一个眼神冻在了原地。
最热闹的是家挂着“醉仙酿”旗幡的酒肆,喻璃扒着柜台看伙计调配七彩琼浆。
当橙色的酒液倒入青瓷杯时,杯底浮起一张模糊的人脸,朝她眨了眨眼。
“这是?”
“本店特色,杯底留影。”
伙计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用的是上个月血狱武场输家的记忆。”
林宜把一枚灵石拍在柜台上,“换真正的蜜酿。”
伙计脸色一变,急忙从柜台下取出个朴实的陶罐。
这次倒出的酒液金灿灿的,隐约有凤凰清啼。
喻璃捧着酒杯走在街上,发现所有摊主都在偷瞄她。
糖画师的手抖了,蒸包摊的笼屉在冒黑烟,连流光石都凝固成了血色。
她转头看向林宜,发现他袖口沾着一片未熄的青冥火。
“主人~”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金色酒液里倒映出他略显无奈的脸,“他们好像都怕你哦~”林宜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的青冥火,又想起之前那个传讯的蛊修,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他伸手替喻璃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黑发,指尖不经意间带出一缕更盛的幽焰,“最近几日就陪你招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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