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烬西岁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母亲摔门而去时震落门框的冰棱,恰好扎进她掌心,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洇出红梅般的痕迹。
父亲蹲下来替她包扎,呼出的白雾裹着烟味:"去奶奶家待几天,等爸爸忙完......"土坯房的墙皮簌簌往下掉,糊窗的报纸被风撕出缺口。
奶奶总在灶台前咳嗽,南烬就独自揣着生锈的剪刀,去结冰的河滩边剪枯枝。
她喜欢用石头在结霜的窗户上画太阳,歪歪扭扭的轮廓里填满碎冰,可每次还没等画完,掌心的温度就把冰融化成水流。
七岁那年深冬,南烬在老槐树下撞见江叙。
他正踮着脚够树杈上的风筝,棉鞋陷进积雪里。
"别动。
"南烬把枯枝戳进雪堆当支撑,三两下爬上树干。
褪色的蝴蝶风筝缠在枝桠间,线轴上还系着半块冻硬的红薯。
"给。
"江叙掰下红薯递过来,指甲缝里沾着黑泥。
南烬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薯香混着冰碴在舌尖炸开。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江叙省下的早餐。
他爷爷瘫在床上,父母半年才寄来一次生活费,和南烬一样,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
结冰的河面成了他们的游乐场。
江叙用铁钉在木板上敲出齿痕,做成简易冰车。
南烬坐在前面,他在后面用树枝撑地,冰刀划过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次冰面突然裂开,南烬的棉鞋掉进冰窟窿,江叙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鞋给她,冻得首打哆嗦还逞强:"我脚底板厚!
"夜晚,他们蜷缩在谷仓的干草堆里。
月光透过木板缝隙洒进来,在江叙睫毛上凝成细小的霜花。
"你看那颗星。
"江叙指着天窗,"猎户座腰带的参宿三星,最亮那颗叫参宿西。
"他忽然翻身面向南烬,呼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缠绕,"以后不管去哪,我都会像参宿西,永远挂在你头顶。
"南烬背过身,生怕江叙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她摸到口袋里藏着的玻璃弹珠——是白天在河滩捡到的,原本想留着当宝贝,此刻却悄悄塞进江叙掌心。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着,谷仓里干草的气息混着江叙身上淡淡的烟火味,成了南烬记忆里最温暖的冬夜。
烤红薯的焦香在寒风里格外诱人。
江叙蹲在土灶前,用树枝拨弄着通红的炭火,铁桶里的红薯正滋滋冒油。
"熟了!
"他迫不及待地扒开滚烫的薯皮,金黄的内芯腾起白雾。
见南烬盯着红薯咽口水,江叙不由分说掰下一半,带泥的手指还被烫得首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后山的冰湖结了厚厚的冰层,江叙扛着爷爷的铁镐,在冰面上凿出个窟窿。
冰渣飞溅到南烬睫毛上,她举着树枝做的鱼叉,紧张地盯着漆黑的冰洞。
突然,江叙猛地拽起麻绳,一条银鳞大鱼破水而出,鱼尾拍在冰面上溅起细碎冰晶。
"接住!
"江叙笑着把鱼甩过来,南烬慌乱中抱住还在扭动的鱼,被溅了满脸冰水。
他们把鱼架在枯枝堆上烤,油脂滴进火堆,腾起噼啪作响的火星。
江叙用刀尖挑着鱼肉,仔细吹凉了才递给南烬。
湖面倒映着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南烬,"江叙突然郑重地说,"我们拉钩,要做永不融化的雪。
"他伸出小拇指,指甲缝里还沾着凿冰时的碎渣。
南烬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混着烤红薯的余温。
远处传来归鸟的鸣叫,暮色渐浓,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许下承诺——要像这寒冬的冰雪,永远纯粹,永远相依,永远不被时光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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