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停了,谢府却未眠。
回廊中残灯尚明,沈青芷手执那封滴血书信立于窗前,指尖颤动,却不曾放松。
信纸泛黄,字迹娟秀刚劲。
虽是急书,仍可看书写者的冷静克制。
“吾女青芷:若见此信,必是事己难挽。
谢家数十年根基,至此将倾,非天命也,乃人谋。
云州事变,实因‘凤归’之故,此印由你外祖父谢怀祖生前所托,藏于我处,吾守三载,终为人所探。”
“今朝廷中人,己闻风而动。
此印若为他人所得,谢家必为替罪之羊。
吾不求洗白,只求你护你母、护你三妹西妹周全。”
“家门兴亡,非一人之责。
青芷若有心,愿你有一日能撑谢门之梁。”
——谢渊手启,血印为证。
青芷唇角紧抿,眼尾隐有红晕,却无一滴泪落。
她从小便懂,父亲一生耿首,性情刚烈,不屑攀附,如今竟为一方印信,甘愿自投囹圄。
她闭目一瞬,缓缓转身,踏入谢云衣的院落。
谢云衣正倚窗而立,一袭银白长裳,披发未束,侧影清瘦,仿若霜雪雕琢。
她接过信,看罢,长叹。
“终究,还是有人盯上这方‘凤归’。”
她将信轻轻放于炉上,火光一跳,燃作灰烬。
青芷失声:“母亲——”“此物不可留。”
谢云衣声音极冷,“你可知,这印若落入他人之手,谢家便是逆党?”
“可父亲为守此物,三年不入京、孤身受难。
我们连真相都未明白,怎能就此焚毁?”
谢云衣看着她,眸中寒意森然:“你以为谢家如今有余地讲真相?
讲忠诚?
讲信义?”
她语气顿顿:“我谢云衣出身将门,知朝局之险。
如今执政者己非昔人,新皇甫立,最忌旧臣余脉,而这方‘凤归’,是天下最危险的信物。
它不止代表一个印,而是一个梦——旧朝复辟之梦。”
“谢渊守它,是忠;但若你守它,就是祸。”
屋外风起,灯影如颤。
青芷低头,许久后才缓声问道:“那母亲打算如何?”
谢云衣望着炉火:“舍小家保全大族。”
“我们需做三件事:其一,将假印送往京中,交给信得过的中人,混淆视听;其二,为你与顾家结亲,以此换取谢渊赦免之路;其三,尽快将锦瑟送嫁,割断她与温家那人牵扯。”
青芷怔住,胸口微闷:“顾家?
顾珏?
那位镇守御史台、手握兵权的顾大人?”
“正是。”
谢云衣淡声,“他无妾、无庶,三十未娶,身后乃顾氏一门忠烈,有此姻亲,谢家半保无虞。”
“他冷血如铁,传闻杀兄逼母,连先帝病榻前也未曾屈膝。”
青芷语声颤抖,“母亲要我……嫁他?”
谢云衣转身看她,一字一顿:“若你不嫁,谢家可能有灭门之祸。”
青芷沉默。
这一夜,她如坠冰河。
——破晓之前,她踏入偏院,找到正为香囊挑线的锦瑟。
“姐?”
锦瑟揉着睡眼,笑靥微现,“你怎不睡?”
青芷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锦瑟,娘要你嫁给温知白。”
锦瑟一愣,笑意褪去:“你是说……温知白?
不是知屿?”
青芷轻声道:“知屿虽是次子,却无名无位。
知白虽病弱,但家中长子,稳重有礼,母亲看中他,是为了谢家的稳固。”
锦瑟眸光动摇,眼角红了:“那我喜欢的人呢?
我喜欢的,就那么微不足道?”
青芷紧握她的手,声音如刀:“这个时候,喜欢算不得什么。
我们需要的是活下去,是护得父亲周全,是……有一天可以不靠婚姻谈条件。”
锦瑟定定望着她,眼中泪光点点:“你也不想嫁顾珏,对吗?”
青芷没有答话。
静默半晌,锦瑟忽然破涕为笑:“好,我嫁。
我就看看,谢家的婚姻,到底能换回什么。”
——翌日天明,假印封入黑匣,托人暗送入京。
而青芷也在这一日,换下未出阁的华服,着素衣,亲自写下婚书,请旨入京,愿为顾珏侧室。
谢府上下,无不震惊。
而京中顾珏,收到婚书之时,只淡淡一瞥,淡然吐出一句:“谢家女?
也好。”
他将婚书卷起,递给侍从:“让人备舟,我要亲自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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