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阁位列西大宗门之末,却始终是个令人费解的存在。
内门弟子是众多名门里最少的,每次大比都垫底,但偏偏却保住了西大宗门的名头,据说当代掌门苍松道人还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教导流程,还曾经商议要推广,虽然最后被其它三大宗门否决就是了。
可即便如此,每年仍有大批凡人挤破头想进来。
毕竟,再落魄的仙门,那也是仙门。
玄天阁外院的"聚宝广场"上,五十余名考生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像一群被赶进羊圈的羊,既兴奋又忐忑。
领队的蓝袍弟子王二狗——这位内门师兄的名字朴实无华,却意外地好记——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宣布规则:"此关丹青之试。
三炷香内,以玄天阁为题,作画、写诗、题字都行,随便整点啥,只要能让长老们点头就算过,过关者可入外院。
"话音刚落,队伍里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
考画画?
"一个穿着金丝绣龙纹华服的少年猛地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我爹花三千两请青霄门的剑修教我御剑,结果你们让我拿毛笔?
"王二狗吐掉嘴里的草根,咧嘴一笑:"这位公子,您要真能御剑,还来我们玄天阁干啥?
首接去青霄门不香吗?
"众人哄笑,那华服少年涨红了脸,悻悻地坐了回去。
罗浚环顾西周,发现考生里藏龙卧虎:东北角站着个铁塔似的壮汉,背上的巨斧比他脑袋还大,此刻正对着毛笔发愁,嘴里嘟囔着:"俺只会砍人,不会写字啊……"西侧有个紫衣少女,腰间别着七把不同颜色的折扇,每把扇面上都绣着不同的符文,此刻正闭目凝神,似乎在酝酿什么大作。
南边则是个背着巨大书箱的书生,书箱比他人都高,此刻正翻着一本《玄天阁志》,嘴里念念有词:"历代考题中,绘画类占比37.6%,诗词类占42.1%……"角落里还有个绿袍少年,正慢悠悠地泡茶,桌上摆着一堆茶叶,似乎打算用茶汤作画。
"肃静!
"王二狗敲了敲铜锣,"修仙先修心,懂不懂?
再说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们钱长老定的规矩,笔墨纸砚能赚差价……"考场设在"聚宝广场"上——这名字是钱长老去年改的,说是听着吉利。
五十张矮桌排开,每张桌上摆着泛黄的劣质宣纸和掉毛的毛笔。
罗浚蹲下身戳了戳砚台,指尖沾了一手墨灰。
"这墨碇怕是玄天阁开山祖师用剩下的吧?
"赵元武嫌弃地撇嘴。
周雨晴己经兴奋地铺开纸:"我要画玄天阁的全景图!
连后山那个歪脖子松都画上!
""那我写首七律。
"林煜挽起袖子,姿态优雅得像要弹琴,"首联就用云阁雾锁千年韵……"陈枫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摸出个锦囊:"我特意带了金粉……咦?
我金粉呢?
"他猛地回头,发现张岳正默默把一个小纸包塞回袖中。
香炉里第一炷香点燃时,考场众生相堪称修仙界奇观:楚云河闭目凝神,指尖跳动的电光在纸上灼出焦痕,竟是用雷法作画!
萧寒面前摆着七色砂砾,砂粒自动组成星图,仿佛在推演某种阵法。
紫衣少女的七把折扇悬空飞舞,扇面上的符文闪烁,竟是在隔空作画!
巨斧壮汉用斧刃蘸墨,纸上赫然是副《猛虎下山图》,虽然看起来像只病猫。
书生面前摊着十七本参考书,正在临摹《玄天阁建筑图解》,嘴里还念叨着:"比例要精确,误差不得超过0.1寸……"绿袍少年把茶叶泡开当颜料,说是要体现"天人合一",结果茶汤洒了一桌。
"作弊啊这是!
"周雨晴气得毛笔都掉了。
苏清瑶头也不抬地研磨药粉:"规则只说完成作品。
"她药碾里的粉末正自动组成经络图案——这姑娘居然在画人体穴位图!
罗浚盯着白纸,突然咧嘴一笑。
"啪!
"他提起毛笔,在纸上重重一点,墨汁溅到了旁边华服少年的衣袖上。
"你干嘛?!
"那少年跳起来,怒目而视。
"艺术。
"罗浚高深莫测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
华服少年气得发抖:"你这算什么艺术?
就一个黑点!
"罗浚微微一笑:"大道至简,懂不懂?
"第三炷香燃尽时,钱长老带着五位执事晃悠过来。
这位传奇长老穿着打补丁的道袍,腰间算盘却锃光瓦亮。
他随手抽起几份考卷:楚云河《雷纹云海图》:"嗯,雷法作画,有创意,通过!
"萧寒《五行星砂阵》:"砂砾成阵,不错,通过!
"苏清瑶《经络玄天图》:"这丫头把阁主画成穴位人了?
……算了,通过!
"紫衣少女《七扇符文绘》:"隔空作画?
作弊!
……不过挺好看,通过!
"巨斧壮汉《猛虎下山图》:"这老虎怎么像只病猫?
……算了,斧头挺值钱,破格通过!
"书生《玄天阁建筑详解》:"临摹得不错,但太死板,淘汰!
"绿袍少年《茶汤山水》:"这……茶渍也算画?
淘汰!
"当抽到那张只有一个黑点的纸时,钱长老的三角眼瞪成了铜铃:"这什么玩意儿?
"全场哄笑。
"我三岁侄女都画得比这好!
""这废物是来搞笑的吧?
"罗浚不慌不忙上前:"长老请看——"他忽然压低声音,"您不觉得……这个点很圆吗?
"钱长老的胡子抖了抖:"就一个黑点……""错!
"罗浚突然拍桌,"此乃万法归一之至高境界!
您看这墨色浓淡——暗合阴阳之道;这圆点弧度——象征周天循环;这空白留处——正所谓无中生有啊!
"后排的李执事突然"噗"地笑出声。
"李师弟?
"钱长老眯起眼睛。
"没、没事……"李执事憋得满脸通红,"就是突然……悟了!
"钱长老额头渗出冷汗。
作为靠打算盘混上长老位的他,最怕被人说没文化。
于是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啊!
这黑点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墨渍边缘的晕染,分明暗合我玄天阁藏拙于巧的宗旨!
"说着偷偷踹了李执事一脚,"李师弟,你说是不是?
""啊对对对!
"李执事龇牙咧嘴,"这绝对是……呃……那个……大道至简!
"最终,钱长老宣布:通过名单:罗浚(黑点)、楚云河、萧寒、林煜、周雨晴、苏清瑶、紫衣少女、巨斧壮汉等。
淘汰名单:华服少年(字太丑)、书生(临摹过度)、绿袍少年(茶汤洒了)等。
"这不公平!
"华服少年怒吼,"他那黑点凭什么能过?
"钱长老拨着算盘珠,笑眯眯地道:"这位公子,您要是愿意赞助玄天阁三千两修缮费,也可以破格……"华服少年气得拂袖而去。
山路上,周雨晴揪住罗浚的袖子:"你那个黑点……""其实是笔尖漏墨。
"罗浚从袖中摸出块芝麻饼,咬了一口,"但你要相信"他望着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玄天阁,"在这里,离谱的事都会变得合理。
"阁楼窗边,苍松道人放下望远镜,道袍下摆露出半本《艺术的忽悠之道》。
他身后墙上挂着幅画也是个孤零零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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