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里的苏合香漫过十二幅湘妃帘时，苏瑶正用银簪挑开鎏金香球。
细碎的天竺葵混着冰片坠入青釉盏，恰好遮住她袖口沾染的藏红花腥气。
"娘娘仔细手冷。
"侍女捧着缠枝纹铜暖炉过来，被炭火映亮的宫绦穗子扫过案头。
苏瑶盯着茶盏里浮沉的茉莉花苞，想起三日前用天机窥看到的画面——沈婉仪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指划过彤史，朱砂勾画的"苏"字被生生剜去半角。
这抹红痕如今就藏在她的妆奁底层，与萧珏书房流出的密账叠在一处。
"叮"的一声，羊脂玉茶匙撞上汝窑盏沿。
她垂眸掩住眼底流转的金纹，喉间泛起甜腥。
天机窥每用一次，镜中人的眼角便多一道细纹，像春蚕啃食桑叶的痕迹。
"瑶儿近日愈发娴静了。
"萧珏的声音裹着雪松香撞进暖阁时，苏瑶正将淬毒的银簪插进发髻。
铜镜映出三皇子玄色蟒袍上晃动的明珠，与那夜他醉倒在沈婉仪偏殿时的佩饰一般无二。
"殿下该称本宫苏宝林。
"她转身时裙裾扫翻青玉香炉，灰烬里赫然露出半片双鱼纹瓷片，"就像您该明白，摔碎的茶具拼不回原样。
"萧珏把玩着鎏金茶匙的手骤然收紧，匙柄"珏"字的缺口割破掌心。
那日他亲眼看着苏瑶将定亲信物扔进太液池，涟漪里浮起的锦鲤肚皮泛着诡异的青紫——就像此刻她簪尖闪烁的幽光。
暮色爬上窗棂时，暖阁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
候在廊下的宫人们只当是苏宝林又失手打翻药盏，却不知鎏金拜帖的灰烬正顺着地龙缝隙，飘向沈婉仪居住的景仁宫。
"好个商贾之女！
"沈婉仪撕扯着海棠锦帕，翡翠护甲在密信上刮出刺耳鸣响。
信笺沾着苏瑶常用的沉水香，字迹却是萧珏书房独有的瘦金体。
最骇人的是末尾朱砂印记——分明是帝王批阅奏折时惯用的双龙纹。
"备轿。
"她将毒药灌进镶红宝的银壶，壶身映出扭曲的冷笑，"本宫倒要看看，当皇上发现苏宝林私藏前朝秘药......"更深露重，苏瑶突然推开雕花窗。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灭两盏宫灯，却吹不散她鬓边银簪的苦杏仁味。
小狐狸叼着《宫廷采买录》窜上房梁时，她望见景仁宫方向飘起诡异的青烟。
"主子，该喝药了。
"侍女捧着黑陶药盅进来，盏底沉淀着沈婉仪赏的雪山参。
苏瑶指尖拂过药汤表面，金纹在眼底一闪而逝。
画面里沈婉仪正将同样的人参喂给笼中鹦鹉，那雀儿扑棱两下便栽倒在鎏金食架上。
她突然轻笑出声，梨涡盛着摇曳的烛火："拿去浇那株绿梅罢。
"五更梆子响过三声，苏瑶突然剧烈咳嗽。
帕子上洇开的血渍里混着金粉，像极了萧煜冕旒上坠落的东珠。
她望着镜中又添一道细纹的眼角，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装天竺葵的香囊。
窗纸透进鱼肚白时，景仁宫的青烟己化作漫天朝霞。
苏瑶抚平袖口褶皱，突然听见宫墙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那声音踩着《采薇》的调子，正是御前总管赵公公独有的步频。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她望着镜中完好如初的妆容，将淬毒的银簪换成太后赏的翡翠步摇。
暖笼上的小狐狸突然竖起耳朵，琉璃眼珠倒映出远处明黄仪仗的微光。
（正文续）青石砖映着赵公公皂靴上银线绣的云纹，在门槛前凝成半弧。
苏瑶屈膝行礼时，翡翠步摇垂下的璎珞恰好遮住颈侧红痕——那是三日前被沈婉仪护甲划伤的，此刻正泛着淡金微光。
"皇上惦记小主咳疾，特赐血燕两盏。
"赵公公的声音似浸过冰水的绸缎，目光掠过案头未收的《金刚经》。
苏瑶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转了半圈，这是御前当差二十载养成的戒心。
"劳烦公公代妾谢恩。
"苏瑶捧起茶盏时故意晃出半滴，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洇开，"前日沈贵妃赏的雪山参药性太烈，倒让圣上挂心了。
"她瞥见赵公公绣着暗龙的袖口微颤，知道这话今夜就会传进萧煜耳中。
烛芯爆开的火星惊醒了梁上的白狐。
赵公公突然俯身拾起滚落的香囊，鼻尖微动："小主这沉水香里，似乎混着龙涎？
""是妾家乡的土方。
"苏瑶指尖拂过香囊金线，天机窥的金纹在袖中流转。
画面里赵公公正将同样的香囊呈给萧煜，而帝王冕旒下的薄唇吐出两个字："有趣。
"她喉间腥甜更甚，镜中倒影的眼角己爬满蛛网般的细纹。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赵公公临走时突然驻足："皇上近日总在紫宸殿批折子到五更。
"他袖中滑落半片双鱼纹瓷片，与苏瑶香炉灰烬里那枚严丝合缝。
夜风卷着《采薇》调子远去时，苏瑶突然捏碎茶盏。
瓷片割破掌心，血珠滚进鎏金香炉发出嗤响——这是天机窥示警时的剧痛。
她望见镜中浮现层层幻影：沈婉仪的翡翠护甲浸在毒酒里，萧珏的蟒袍染着龙涎香，而赵公公扳指上的云纹竟与奏折火漆印一模一样。
"主子，绿梅枯了！
"侍女捧着花盆跌进来，褐色的根系间缠着缕金线。
苏瑶捡起那截金线，嗅到御用龙涎香混着沈婉仪宫里的苏合香。
窗棂忽地掠过黑影，景仁宫方向的夜空炸开烟花，却是个残缺的"苏"字。
五更梆子敲到第二遍，苏瑶将染血的帕子塞进双鱼纹香囊。
白狐叼着半张烧焦的纸片跃上窗台，上面残留的瘦金体写着"九重天机"。
她突然想起萧煜批红的朱砂印，那抹艳色竟与三年前萧珏送她的胭脂盒一般无二。
宫墙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苏瑶吹灭最后一盏灯。
黑暗里，妆奁底层的密帐突然泛起萤火微光，照出夹层里半角明黄绢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笔迹，凌厉如刀锋般刻着"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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