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区，浔州网吧还在原来的巷口。
门脸翻新了，挂着几张英雄联盟比赛的彩色海报，门头上的灯箱换成了冷白光的“浔州电竞”。
风从巷子里吹出来，灯牌晃个不停。
我站在街口，抽完一根烟，把烟屁股弹到一边，才慢慢走过去。
鞋底踩着路边的坑洼水渍，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早些年这里是条机修街，修摩托的、改音响的、贴膜的，一到晚上关门，灯一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换了模样，开起了几家奶茶店、咖啡厅、烤肠摊，网吧也成了“电竞馆”。
风继续吹着，夹带着街道上深处的奶茶香味。
网吧门口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停在路边，骑手低头刷着手机，一点没注意到我进门。
推门进去，一股热气扑在脸上。
空气干净了不少，没有以前那股混着烟味和油腻的怪味。
装修变了，墙面刷了灰色，吊顶装了灯带，空调出风口轰着响，地板砖是那种防滑的灰色瓷砖，灯光是白色的，均匀不刺眼。。前台坐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头发染得发白，像刚漂完没上色。
他穿着件印有“EDG”字样的黑T，坐在高脚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短视频。
他瞥了我一眼，问：“上网吗？
现在搞活动，充五十送十块。”
“开个二十块钱临时。”
我从裤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递过去。
他接过钱点了下，顺手拿出一张会员卡，刷了机，递给我：“厕所在右边，楼上也能抽烟。”
我点了下头，接过卡，往大堂走。
电脑排得整整齐齐，戴尔一体机，全套外设，耳机还贴着膜。
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没开机，点了根烟。
空气净化器在角落里嗡嗡转着，过滤掉了烟雾的味道。
电脑登录帐号密码的屏幕在滚动着广告，播着什么比赛预告和优惠套餐，画面切换很快。
屏幕边角那一行红字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比特币现价：417000元人民币。
我盯着屏幕几秒，没吭声，登录了QQ号。
空间早己设置成“仅自己可见”，那条说说就挂在最上面。
正文是几句随手贴的歌词，评论里藏着一串压缩格式的私钥，用的是WIF编码。
另一个私钥藏在小号的QQ空间，布局差不多。
当年我把两串私钥各拆成两段，首尾组合，变成了两组错误的密钥。
我把那两段重新合成后的私钥复制下来，打开下载好的Electrum 钱包，选“导入私钥”模式。
依次粘进去，第一个地址跳出来，余额是 0；第二个加载了两秒，也挂着个0。
我点开地址详情页，翻了下交易记录。
最近一笔出账停在2017年，币走得干干净净，连找零地址都清理了。
我知道币早就不在了，但还是想确认一眼。
就像回了趟老屋，明知道早就搬空了，还是要推门看看。
我苦笑着，这些币就当作是对三年偷电的赎罪吧。
不过还好，我还有一个冷钱包。
旁边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孩在组排打英雄联盟，喊得欢，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拿着矿泉水往嘴里灌，有人抱着膨化食品在咔咔咬。
键盘声、鼠标点点击声、语音沟通夹杂在一起。
我把烟摁进烟灰缸，身体往后一靠，手掌搓了搓裤腿。
十年前的事，好像还压在心口没散。
2012年，我就在这个位置上班，那时候浔州网吧没这么光鲜亮丽，冬天连个空调都不舍得开。
那会儿的老板姓黄，本地人，西十出头，人很厚道，没太多话，不爱管事。
大多数时间他窝在后头那间小玻璃房里睡觉，腿搭在凳子上，时不时走出来转两圈。
我算是他半个亲戚，技校毕业就出来混，别的不会，就守前台收收钱，打打杂。
那年网吧里最火的就是穿越火线，地下城与勇士，梦幻西游这几款游戏，不过后面慢慢的还是被英雄联盟掩盖下去。
我也沉迷《地下城与勇士》，天天搬砖刷疲劳，还练了好几个号。
后面在游戏里被黑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玩过这游戏。
从哪以后晚上我闲着就看电影，泡论坛，看帖回帖，天涯、猫扑、A站，哪个热就去哪，刷得眼睛通红。
那天是2013年三月的某个晚上，网吧里人不多，我正刷着天涯，看到一个ID叫“鼠标射程”的发了个帖，标题写着：“比特币从13涨到265！
塞浦路斯爆雷，全民搬砖！”
说的是塞浦路斯政府快破产了，要冻结银行存款，老百姓怕自己辛苦钱被吞了，才跑去买比特币避险，才把价格炒起来的。
我当时心一热，立刻打开百度搜“比特币”。
出来一堆帖子，全是技术向，说什么“算力”“矿池”“钱包”“客户端”，还有人上传自己的截图，说一天能挖几个币。
我连夜看了好几篇，觉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坐在吧台后头，边看边琢磨。
前排几个老顾客还在打游戏，耳机里喊着“打龙”“闪现”，谁也没注意我表情的变化。
灯是昏黄的，风扇嘎吱响，桌上那台显示器卡得厉害，但我一点都不在意。
那一晚，我脑子里头就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东西说不定能改变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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