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雾港市的天穹还浸在蟹壳青里,天工坊三号实验室的铜制排气管己喷出第五道蒸汽。
林衍用扳手卡住震颤的齿轮组,左臂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这是义肢内部的符咒在抵消共振。
他抹了把额角的油汗,黄铜护目镜上映出眼前这台三层楼高的蒸汽机组:铆接钢板外壳上爬满朱砂绘制的镇灵符,十二根铜管正将地脉能量泵入核心锅炉,发出类似鲸鸣的低沉嗡响。
这是第七次调试“玄机-III型”动力炉。
三天前,西海商会从归墟海沟打捞出一块刻着古篆的青铜残片,坊主下令将其熔炼为符咒载体。
林衍盯着压力表上跳动的指针,总觉那些蝌蚪状的铭文在钢板缝隙里蠕动。
“林工,亥字区温度异常!”
学徒阿七的喊声从铁架台上传来。
林衍疾步跨过满地管线,机械左手抓住悬梯一跃而上。
仪表盘玻璃罩内,水银柱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攀升,表盘边缘凝结出霜花。
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阴气过载的征兆。
“关闭地脉闸门!
所有人退到防爆舱!”
林衍扯开衣领处的传声铜管吼道。
几乎同时,动力炉顶端的泄压阀轰然炸裂,墨绿色蒸汽裹着冰碴喷涌而出。
他翻身滚下悬梯,机械臂插入地面钢板急刹,金属摩擦迸溅的火星照亮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失控的蒸汽机组正在自动篆刻符文。
黄铜机械臂蘸着冷凝液,在钢板上划出深逾半寸的沟壑。
那既非甲骨文也不是西洋字母,倒像是无数只闭合的眼睑首尾相连。
林衍的机械左手突然不受控地痉挛,义肢掌心镶嵌的辟邪玉开始发烫——这是他移植妖兽瞳孔的右眼都未曾引发的异象。
“快看压力舱!”
有人尖叫。
篆刻完毕的蒸汽机突然向内坍缩,铆钉如暴雨般激射。
林衍扑向最近的铸铁立柱,却见那吨重的钢铁巨兽像被无形之手揉捏的面团,转瞬缩成巴掌大的金属块。
当啷一声,裹着冰霜的青铜残片跌落在地,表面赫然拓印着与钢板上相同的眼睑纹路。
三更天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林衍正用镊子夹起青铜残片对着煤气灯端详。
实验室事故导致三人重伤,坊主勒令他七日内查明缘由。
此刻他的机械左臂缠满镇灵符,妖兽右眼则蒙着特制眼罩——方才残片接触皮肤的瞬间,他竟看见无数人影在冰层下挥舞手臂,那些面孔与三年前归墟海难失踪者名单完美重合。
窗棂忽然轻响三声。
“客官,典当旧梦否?”
沙哑的嗓音挟着水腥气飘进来。
林衍指尖一颤,残片边缘在掌心拉出血线。
他认得这暗号,雾港黑市最神秘的掮客“九先生”从不白日现身。
推开气密窗的刹那,咸湿雾气涌进来人轮廓。
那人披着蓑衣斗笠,脸藏在阴影里,腰间却悬着格格不入的鎏金怀表。
当啷一声,九先生将布袋倒在橡木桌上:七枚生锈的船钉排列成北斗状,钉身隐约可见“归墟乙酉”的戳记。
“三年前沉没的镇海号货舱钉。”
蓑衣客的琉璃烟杆敲了敲钉子,“和今夜炸毁的蒸汽机用了同批符咒钢。”
林衍的机械指节扣紧桌沿。
当年天工坊为镇海号特制的“玄机-I型”符咒装甲,正是他父亲主持的项目。
海难后所有资料被封存,父亲则消失在归墟雾瘴中。
“子器现,轮回启。”
九先生突然压低嗓音,烟杆挑起青铜残片,“时轮之钥的第一块碎片,足够换你查清镇海号真相。”
铜壶滴漏发出轻响,林衍这才惊觉屋内雾气浓得异常。
九先生的蓑衣下摆正在融化,青灰色黏液滴落处,柚木地板浮现出被腐蚀的咒文——这根本不是人类。
妖兽右眼突然灼痛难忍,眼罩无火自燃。
在破障瞳术的视野中,蓑衣客分明是无数缠绕的黑色发丝,中心裹着枚跳动的青铜罗盘。
林衍暴退同时按下桌底机关,防御法阵的蓝光却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何必挣扎?”
发丝团挤出人声,罗盘指针疯转,“你三年前就该和镇海号一起……”轰!
实验室东墙猛然炸开,气浪掀飞满地图纸。
烟尘中寒光乍现,九节钢鞭缠住发丝团,鞭身篆刻的雷纹迸出紫电。
林衍转头望去,只见个穿黛色箭袖袍的女子踏在废墟上,腰间五帝钱串哗啦作响。
“苏九?”
他认出这是西街古董店的女掌柜。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苏九甩鞭将怪物砸向承重柱,反手抛给林衍半枚虎符,“把子器按在它灵枢上!”
青铜残片触及罗盘的刹那,整栋建筑开始高频震颤。
林衍的机械臂传来撕裂感,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关节。
幻觉再度袭来:冰海深处,镇海号的青铜锚链正缠绕着某种巨物的瞳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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