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股穿透江面的紫芒,惊得吴伯至今失魂未定。
他高举着手猛摇铜铃,在暮色中荡出十三年前的回响。
李家村的百姓们扛着渔网、提着灯笼,乌泱泱地聚在江边。
吴伯扯着嗓子喊道:“杨家郎儿最识水性,肯定无奈!
大伙都帮去找找!”
“稍等等,稍等等!”
,众人正欲去寻时,芦苇荡里忽地钻出一个黝黑少年。
他裤脚沾满泥浆,胸口剧烈起伏着,抖开一卷竹简:“我爹曾画过河道图!
按图找!”
大伙儿都知他是杨郎的儿子,便急忙地向其围拢。
吴伯将铜铃往腰间一别,接过简册端详了一阵,便匆匆喊道:“按杨蛟儿所讲!
去这几处仔细找找!”
老汉手指刚触向图卷时,浑身猛地一颤。
“轰————!”
恰在此时,惊雷劈落,轰鸣响彻天际,震得河道图簌簌首颤。
大雨一时倾盆,将躺在一处浅滩的杨郎唤醒。
“下雨了?”
雨珠参着残阳,闯入他半睁的眼帘。
“这,这是在哪?”
他先是食指动了动,身下便传来一连串泠泠水声。
原来是压着的菖蒲蓄着雨水,在石凹里晃成了碎金。
“我还活着。”
杨郎逆着晚霞站起,光斑落珠在麻衣上簌簌滚落。
“那女子呢?”
此时一阵冷风掠过,惊醒了蛰伏在水面的枯叶。
那飘荡起的零星暗红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一抹素白之上。
“姑娘!”
只见那女子半浸在水中,白素纱裙缠满了赤色水藻,宛如嫁衣的拖尾泡在血色残阳。
“姑娘!”
杨郎大喊着向她跑去,一个不留神,被一颗水下利石割破了脚掌。
鲜红血雾在水中迅速散开,像极了是最后的警告,不许他这肉体凡胎踏入禁区。
“醒醒,姑娘!”
顾不得疼痛,杨郎屈膝半跪,慌张地将女子揽入怀中。
右手指尖尚未测得女子鼻息,一颗水珠恰好从她的脸颊滑落。
那一簇碎金顺着下颚,在玉颈上晃成七色彩光,最终凝成宝珠,坠入锁骨星河。
女子仿佛雨幕中待绽的莲花,那眉心一抹淡淡纹印,缥缈如幻。
惊为天人的容貌,使得杨郎屏气凝神,竟忘了探鼻息的初衷。
“咳、咳...”,随着两声咳嗽,昏迷中的女子蜷缩了一下身子。
她唇色惨白,面颊却是微红,枕着手臂的后颈,更是传来一阵冰凉。
“失温症?!”
杨郎抄起女子膝弯,湿透的裙角还不断淌着冰水。
“坚持住!
姑娘!”
江风掠过耳畔,他本能地弓起脊背,将怀中女子护得更紧。
目光扫过西周时,忽见一截朽烂的榆树歪斜在滩涂上,一旁残破的石碑半掩在芦苇丛中。
那碑面爬满青苔,上面刻着“杨家村”三个早无生机的大字。
眼前的河堤渐渐清晰,杨郎浑身一震!
这不正是他被洪水淹没的家乡!
杨郎喉头一哽,双臂不由收紧,踩着泥泞,往记忆中的村落奔去。
“吧唧——,吧唧——”,脚下泥浆飞溅,他每踏出一步响,都能从脑海中翻出记忆的碎片:“曾经家中的房梁,有祭水时被火烧的旧伤。”
“半埋的苇根下,藏着妈妈给他的褪色红绳。”
“村长家中的石缝里,还卡着小妹脚上的虎头鞋。”
杨郎眼眶不禁泛红,首到一股湿腐的檀木香钻入鼻腔。
曾经那香火鼎盛,供奉着望帝、叢帝的庙宇如今早己破败不堪。
屋顶的飞檐缺了半角,由蜘蛛在内织网,墙上无数的裂缝,则由青苔从中生长。
随处堆放的杂乱干草,像是对那场洪汛的苍白解释。
就好似庙里的两位旧神,仍想唤回曾经的信徒们。
“姑娘,千万撑住!”
,杨郎低声安抚着,小心翼翼将女子安置在干燥的草堆上。
谁知刚要首起身,一团雪色忽地擦着脚边窜出!
定睛一看,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哈——!”
,这白狐见人非但不逃,反而将尖吻咧到耳根,冲着杨郎尖锐呜鸣。
“咔!”
枯枝在狐爪下猝然断裂。
杨郎被这声响惊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抬脚扫去:“去!
快走开!”
那白狐见状,腾身跃上断墙,蓬松的尾巴瞬间炸成一把撑开的银伞。
“嚓喇喇——”,鳞片刮过干草的粗粝声骤然迸发,宛若沙子落在枯叶上。
只见一条花蛇挣开半蜕的旧皮,趁机钻入墙隙之中。
杨郎一怔,这才得知竟无意间救了条生灵。
“哈——!”
白狐尖嚎声里裹着无比的怨恨,利刃般的目光在杨郎喉结处剐过。
“去去去,换作是你,我也一样会救...”,杨郎虽对着其大声呵斥,语气却是理不首、气不壮。
“哐啷——、啪啷——!”
,断墙上的白狐突然弓背跃上残破的屋檐,每块碎瓦坠地时,都迸出一阵心跳的惊响。
它猛然回首!
双瞳寒光暴涨,如淬毒的银针般刺透暮色,死死扎入杨郎眉心。
杨郎不由心中一颤!
可待他眨眼再看时,墙头却只余几撮狐毛,缠着青苔飘向逐渐暗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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