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跟后娘的巴掌似的,抽得鹿百宁脸上生疼。
他裹着从牧民那儿顺来的羊皮袄,怀里揣着半幅星图,指甲缝里还卡着天羽阁刺客的金羽——这玩意儿现在成了导航仪,往魔神冢方向飞的时候会发烫,比指南针靠谱多了。
“嗷——”远处传来狼嚎,七只毛色雪白的巨狼从沙丘后窜出来,眼睛泛着幽蓝的光。
鹿百宁咧嘴一笑,露出尖牙:“小样儿,跟老子玩狼人杀?”
抬手一道魔气甩过去,头狼被掀翻在沙地里,却没见血,反而趴在地上冲他摇尾巴。
“怪事。”
鹿百宁挑眉,突然听见沙丘上传来铃铛声。
十几个头插鹰羽的汉子骑马而下,腰间挂着刻满魔纹的弯刀,看见他怀里的星图,纷纷滚鞍下马,用磕磕巴巴的官话喊:“拜见魔神大人!”
为首的汉子胸口纹着狼头,递上一个羊皮酒囊:“大人,我们是漠北狼族,祖祖辈辈等着魔神归位。
三日前族里的老祭师梦见血月当空,说红发赤瞳者会踏沙而来。”
鹿百宁灌了口马奶酒,辣得首皱眉——这味儿比封承璟送的鹿鞭汤还冲,“你们就不怕我是冒牌货?”
狼头汉子指了指他胸前的魔纹:“大人胸口的‘九阙星痕’,正是魔神大人的印记。
三百年前,老祭师的先祖曾在魔神冢见过这纹路。”
鹿百宁低头,只见魔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竟真的排成九颗星子,跟云殇荷包上的残图能对上。
跟着狼族走了三天,终于在一座倒悬的石山前停下。
那石山像被巨人劈成两半,中间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红光,隐约能看见九道锁链悬在半空,每道锁链上都刻满了咒文——正是他入魔时梦见的场景。
“大人,魔神冢就在里面。”
狼头汉子跪在沙地上,“三百年前朝廷派来的星象师说,只有魔神血脉能穿过锁链。”
鹿百宁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脑海中响起云殇的声音:“主公,星象有误,此去凶多吉少……”他猛地甩头,发现是幻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穿过石缝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冢内倒悬着九根青铜巨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崩断的锁链,地面上刻满了星图,中央有座祭台,台上躺着具只剩骨架的古尸,心口处嵌着块泛着金光的翎羽——正是诛神翎羽的原型。
“小辈,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鹿百宁抬头,看见古尸的头骨突然睁开眼,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老夫是上古星象师,曾用九道锁链封印魔神本体。
三百年前,你们大宁的开国皇帝偷走了三根诛神翎羽,才有了后来的诛神箭。”
“少废话。”
鹿百宁摸出半幅星图,“我要复活云殇,怎么弄?”
头骨发出咯咯的笑声:“复活?
谈何容易。
你以为云殇只是个军师?
他是星象门最后一任门主,命盘与你相连,当年他替你挡下诛神箭,是用命盘替你承了劫。”
鹿百宁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你是说,他早就知道我会被背叛?
知道封承璟那孙子要杀我?”
头骨点头:“星象门世代守护魔神冢,云殇算出你有此一劫,才故意隐藏身份,做你的军师。
他挡的不是箭,是你体内魔神之力觉醒的契机。”
画面突然闪回——云殇第一次进帐时,袖口闪过的星象纹路;每次议事时,他总在偷偷演算星图;甚至三天前在乱葬岗,他坟前的断扇骨,正是星象门的传家宝“山河扇”。
鹿百宁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原来最信任的人,早就给自己写好了剧本,而他,不过是按照剧本来走的棋子。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封承璟要抢功劳,要杀我,却不说?”
鹿百宁攥紧星图,指节发白,“云殇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头骨叹息:“告诉你又如何?
你以为以你的暴脾气,不会当场砍了封承璟?
那样的话,魔神之力无法觉醒,九道锁链无法崩断,真正的魔神本体就永远醒不过来。”
鹿百宁感觉有把刀在搅他的脑子。
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背叛的可怜虫,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星象门的局,包括云殇的死,都是为了让他觉醒,让真正的魔神——也就是古尸口中的“本体”复活。
“老子不管什么本体!”
鹿百宁怒吼着挥刀,却发现手里没刀——斩马刀早就在玄武门之战中碎成了渣。
头骨轻笑:“你以为你是鹿百宁?
错了。
你是魔神本体分出的一缕残魂,三百年前被星象门封印在凡人胎中,每一世都会觉醒一次,首到九道锁链全断。
而云殇,是星象门派来守护你,同时也是监视你的棋子。”
鹿百宁感觉胸口的魔纹在燃烧,他看见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上一世他是边关守将,被皇帝赐下毒酒;再上一世他是江湖剑客,被兄弟捅穿心脏;每一世他都会遇到一个姓云的谋士,都会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然后死去。
“所以,这一世他又死了,也是为了让我觉醒?”
鹿百宁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云殇临死前说的“主公,活下去”,原来“活下去”的意思,是让魔神本体活下去,而不是他鹿百宁。
头骨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聪明!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继承魔神之力,解开剩下的六道锁链,复活本体,云殇的魂魄就能从星象盘里召回;二,保持现在的半魔之身,带着记忆转世,可云殇的魂魄会永远消散在星河里。”
鹿百宁盯着祭台上的诛神翎羽,突然想起天羽阁刺客说的“七十二支诛神箭,每一支都沾着你的心头血”。
原来所谓的诛神箭,根本就是用他每一世的心头血祭炼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他觉醒,让锁链崩断。
“老子选第一个!”
鹿百宁咬着牙说,“我要复活云殇,我要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换我的觉醒!”
头骨赞许地点头:“很好。
不过,解开封印需要代价——你每解开一道锁链,就会失去一段记忆,首到完全变成魔神本体。”
鹿百宁顿了顿,想起和云殇在军帐里熬夜看地图的时光,想起他替自己挡下文官的敬酒,想起他临终前的微笑。
如果失去这些记忆,他还是鹿百宁吗?
可如果不这么做,云殇就真的死了,连个魂魄都不剩。
“解!”
鹿百宁吼道,“就算变成一堆记忆碎片,老子也要把云殇带回来!”
话音未落,祭台上的诛神翎羽突然飞起,插入他胸口的魔纹。
剧痛袭来,他看见第一道锁链“砰”的一声崩断,与此同时,脑海中关于云殇第一次笑的记忆,消失了。
“接下来是第二道锁链。”
头骨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每断一道,你就离凡人越远。
等到九道全断,鹿百宁就再也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上古魔神……”鹿百宁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撕扯他的灵魂,他看见自己的铠甲在变化,变成赤红的鳞片;看见自己的头发变长,垂到脚踝;听见远处狼族的欢呼声,还有天阑城方向传来的警钟——那是朝廷发现他进入漠北的信号。
“云殇,你等着。”
鹿百宁喃喃自语,摸着胸口的诛神翎羽,“就算要我忘了自己是谁,就算要我变成真正的魔神,老子也要把你从星象盘里抠出来。
敢骗我?
等你复活了,老子要跟你算总账,从第一世的账开始算!”
话音未落,第二道锁链崩断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他失去的,是封承璟第一次救他时的记忆——那个在漠北替他挡箭的画面,渐渐模糊,首到完全消失。
鹿百宁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样也好,省得看见那孙子的脸恶心。”
魔神冢外,狼族的老祭师望着血月,喃喃自语:“第三世了,这孩子还是学不会心狠。
当年星象门祖师爷设下这局,到底是为了复活魔神,还是为了让魔神学会做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祭台下方的暗格里,躺着半幅完整的星图,上面画着的,是云殇和鹿百宁的命盘,早己在三百年前就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一夜,漠北的牧民们看见魔神冢方向红光冲天,九道锁链的虚影映在血月上,像极了一个“囚”字。
而在天阑城的钦天监,慕容昭望着崩断的两道锁链,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糟了,鹿百宁开始解印了!
他不知道,每解一道,云殇的魂魄就会被魔神之力侵蚀一分……”没有人知道,复活的剧本从来不是双向救赎,而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豪赌。
当鹿百宁在魔神冢内为记忆做赌注时,云殇的魂魄正被困在星象盘里,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却连喊一声“主公”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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