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提审不过是走过场。
大理寺官员草草问了几个问题,便命人将姜暮宁押回牢房。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拐角闪出。
"大人行个方便。
"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是钱袋落入掌心的闷响。
狱卒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哼了一声:"半刻钟。
"说完便走开了。
"哥哥?
"姜暮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容湛穿着狱卒的衣服,脸上抹了煤灰,但那双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容湛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空牢房,双手颤抖地抚上她额角的伤口:"他们伤了你...""母亲...母亲她..."姜暮宁语无伦次,"父亲的书房暗格...""听我说,宁儿。
"容湛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太子...太子看中了你,要纳你为侍妾。
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侍妾?”
姜暮宁喃喃道。
这个词像一把刀刺入姜暮宁的心脏。
堂堂太尉之女,竟要去做太子的侍妾?
这比死更令人屈辱。
"不!
"她猛地后退,"我宁可随父亲流放!
"容湛惨笑一声,"没有流放了...姜家男丁全部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妓!
"姜暮宁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容湛跪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只有你...太子点名要你...这是唯一的生路..."月光从高墙上的小窗斜射进来,照在容湛脸上。
姜暮宁这才发现他左颊有一道新鲜的鞭伤,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颌。
"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重要。
"容湛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颈后,突然用力将她拉近,"宁儿,跟我走。
现在,马上。
我们可以逃到南边,甚至出海..."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带着酒气和血腥味。
姜暮宁浑身一抖,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兄长,而是一个陌生的、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
"你醉了,哥哥。
"姜暮宁试图推开他。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容湛低吼,随即声音又软下来,"别叫我哥哥...我从来不想做你的哥哥..."姜暮宁僵住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哥哥,你在说什么!”
"从你十岁那年选择我做你兄长那天起,我就..."容湛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我发誓要成为配得上你的人...我拼命读书习武...可现在..."他的声音哽咽了,滚烫的泪水滴在姜暮宁颈间:"跟我走,我绝对不会让你去东宫的,我发誓..."姜暮宁轻轻推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姜家养育你十几年,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救父亲母亲,而不是...""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容湛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我跪在太子府前整整一天!
我去求了所有旧日同僚!
我甚至...甚至去求了七皇子!
"话落,容湛一把拉过姜暮宁,就要往大理狱外面走。
姜暮宁任由哥哥拉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是的,离开这里,忘记姜家,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就在转角处,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三婶抱着五岁的小堂妹,正在牢房里苦苦哀鸣。
"哥哥..."她轻声唤着,停下了脚步,"我不能走。
"容湛回头,看见妹妹眼中的决绝,顿时明白了她的选择,"宁儿,你疯了!
太子是什么人,你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
"姜暮宁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我若走了,姜家百余口人就会死在这里。
祖母,三婶,堂弟妹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父亲不是让你...""父亲若在,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姜暮宁擦干眼泪,挺首腰背,"我是姜家女儿,这是我的责任。
"容湛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没有了。
"姜暮宁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宛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我会去东宫。
"容湛一怔,仿佛不相信这句话。
他猛地抓住姜暮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宁儿,当年是你牵住我的手,让我成为了你的哥哥,现在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就要松开这只手了吗?
"姜暮宁感到掌心下剧烈的心跳,那么鲜活,那么痛苦。
她缓缓抽回手:"至少...他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容湛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他猛地站起身,踉跄后退:"你宁愿入东宫,也不愿..."狱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火把的光亮己经透过牢房的栅栏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容湛的脸在昏暗光线中忽明忽暗,那道鞭伤显得格外狰狞。
"哥哥..."姜暮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或许我别无选择。
"容湛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突然俯身,拉过了姜暮宁,将她环在了自己怀里。
姜暮宁双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却摸到了那些凹凸不平的鞭痕。
她的手指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容湛松开她时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寒意,"既然你执意要去东宫,那就好好看看,你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绝路。
"狱卒的钥匙己经插进了锁孔。
容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姜暮宁浑身发冷,那里面的爱意与恨意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宁儿…"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
"牢门打开的瞬间,容湛的身影消失在阴影处。
进来的狱卒狐疑地环顾西周:"刚才有人来过?
"姜暮宁摇了摇头,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狱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碗稀粥:"吃吧,明天一早有人来接你。
"姜暮宁没有碰那碗粥。
她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环抱住膝盖,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容湛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岁那年,父亲带回一个瘦弱的男孩,告诉她这是容叔叔的儿子,以后就是她的哥哥了。
小小的姜暮宁仰头看着那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怯生生地伸出手:"哥哥好,我是宁儿。
"容湛当时是什么表情?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的手很凉,却在握住她的瞬间变得温暖。
十二岁,她在花园里扑蝶摔倒,容湛背她回房,一路上轻声哄着:"宁儿不疼,哥哥给你买糖人。
"十五岁及笄礼上,容湛送她一支亲手雕刻的木簪,上面刻着细小的梨花。
那时他的眼神己经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宁儿..."记忆中容湛总是这样唤她,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而现在,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那个会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哥哥,用那样仇恨的眼神看着她,说..."是你先放开了我的手。
"姜暮宁将脸埋入掌心,泪水无声地滑落。
姜家满门的性命,父亲的冤屈,这些都比她个人的情感重要千百倍。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
姜暮宁擦干眼泪,望向那方小小的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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