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大道下,夏初抱着快递箱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粗粝树干。
金黄的落叶在争执中簌簌飘落,像极了她此刻碎成齑粉的自尊。
"现在装什么清高?
"短发女生将手机怼到她眼前,屏幕里赫然是三天前的暴雨夜——她踮脚为男人整理领带的画面。
路灯在雨幕中晕成朦胧光斑,倒真像极了暧昧偷情。
"这是学生服务中心的王主任..."夏初话音未落,斜刺里飞来半杯奶茶。
褐色的珍珠粘在她新买的白色卫衣上,顺着校徽纹路蜿蜒出滑稽的轨迹。
"当我们瞎吗?
"人群里传来嗤笑,"谁不知道他女儿和我们同届?
"夏初突然想起那个总在办公室给女儿打电话的中年男人。
"我家小雨要是像夏同学这么懂事..."记忆里的叹息混着窗外的雨声,此刻却成了扎向自己的利刃。
图书馆顶层的古籍修复室,程述白摘下金丝眼镜。
楼下的喧闹透过百年老窗棂,惊醒了玻璃罩中的宋代青瓷。
他指尖抚过瓷片拼接处新补的云纹,忽然想起昨夜显微镜下看到的裂痕——看似完整,实则布满暗伤。
当他抱着修复好的瓷器下楼时,正看见那个白卫衣女孩蹲在梧桐树下。
奶茶渍在她后背洇出斑点,她却专注地拼凑着散落的快递单。
碎纸片上隐约可见"父亲收"的字样,随后又被一阵秋风吹得西散飘零。
"让让。
"他的影子笼罩住那团小小的身影。
夏初慌忙起身,怀中的碎纸片彻底散落。
她抬头撞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眸,男人白大褂上染着淡淡松香,左胸铭牌闪过"考古系教授"的银光。
"现在的学生,"程述白扫过她衣襟的污渍,"都流行行为艺术?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初看着随风远去的纸片,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生活费买的进口护膝。
母亲在电话里说父亲的类风湿又犯了,却在她追问时匆匆挂断。
就像十二岁那个雪夜,她攥着满分的试卷等到凌晨,最终只在医院走廊听见新生儿嘹亮的啼哭。
"教授,"她听见自己带着颤音的自嘲,"您见过拿奶茶当颜料的艺术家吗?
"沾着奶渍的手指在空中虚画,"这叫做《当代大学生生存图鉴》。
"程述白的目光在她泛红的眼尾停留片刻。
女孩的睫毛湿漉漉的,唇角却倔强地上扬,像极了修复室里那株没人浇水却依然开花的仙人掌。
他忽然弯腰捡起一片碎纸,泛黄的纸页上露出半句古诗:梧桐半死清霜后。
这是上周从古墓出土的残卷,本该在恒温柜里安眠。
"明天下午,"他将残卷夹进工作笔记,"带着你的行为艺术作品,到文博楼703。
"夏初怔怔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秋阳将他白色的衣角染成暖金色。
风掠过梧桐树梢,一片落叶轻轻覆住她脚边"父亲收"的残破字迹。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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