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铃响时，陈俊雅正在储物柜前整理玻璃罐里的橙子皮。
昨夜秋风扫落满地梧桐，她捡了片完整的夹进笔记本，叶脉间还沾着若有若无的橙香——像王景琦昨天借给她的那支银帽钢笔，吸墨时总带着淡淡柑橘味。
“早。”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俊雅慌忙合上罐盖，指尖蹭到罐口残留的糖霜——那是她上周用橙子皮做的糖渍，本想分给新同学，却一首没敢递给斜后方的王景琦。
“给你。”
王景琦递出个牛皮纸袋，封口处别着枚橙子形状的回形针。
陈俊雅愣住，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六页纸，每张都用红笔标出数学作业的易错点，最后一页画着卡通橙子举着抛物线，旁边写：“开口向上的橙子，今天也要接住阳光哦。”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的数学小测，自己在抛物线应用题上画了颗歪扭的橙子当标点。
那时王景琦看着她的卷子，耳尖又泛起薄红，却一句话也没说。
“谢、谢谢……” 陈俊雅低头翻找回礼，指尖触到帆布包里的玻璃罐。
正要开口，预备铃突然尖锐地响起，王景琦匆匆转身时，校服口袋里滑出个黑色笔记本。
捡起本子的瞬间，陈俊雅看见封面上用银笔画着棵橙树，枝头缀着星星形状的果实。
翻开第一页，是首未写完的诗：“你带来的橙子在课桌上投下椭圆的影像未解的二次方程根在——”字迹在“根在”之后被划掉，留下深深的笔痕。
陈俊雅心跳加快，听见王景琦慌乱的脚步声折回来，慌忙合上本子塞回他手里。
少年接过时，指尖在她掌心轻轻颤了颤，像受惊的雏鸟。
“那个……” 王景琦盯着地面的梧桐叶，鞋尖碾过叶片脆响，“其实我很早就……” 话没说完，早读课代表的喊声从教室传来，他猛地转身，校服后摆带起一阵风，吹得陈俊雅鬓角的碎发贴在脸上。
整个上午，陈俊雅都在偷偷观察斜后方的身影。
王景琦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划过，却总在翻页时停顿几秒，像是在斟酌字句。
她想起昨天值日生擦黑板时，他冲上去抢救角落没擦完的橙子简笔画，最后用白粉笔给橙子画了顶小帽子，像戴着围巾的小人。
午休时周小冉拽着她去操场看篮球赛，梧桐树影在跑道上织成金网。
陈俊雅刚在观众席坐下，就看见王景琦抱着作业本从教学楼出来，手腕上的黑色发带换成了橙色——和她书包挂件的绳子颜色一模一样。
“看见没？”
周小冉突然戳她胳膊，“王景琦的水杯！”
远处少年正拧开保温杯，杯身上贴着半圈橙子贴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
陈俊雅忽然想起自己夹在英语书里的贴纸，缺角的位置正好吻合。
篮球赛进行到白热化时，陈俊雅忽然发现王景琦站在操场边的橙树下。
他仰头望着枝头的青果，指尖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把碎钻。
“我去买冰棍。”
她借口离开，踩着碎石小路靠近橙树。
王景琦听见脚步声慌忙合笔记本，却没挡住陈俊雅瞥见的那行字：“她笑时，橙子在枝头晃了晃。”
“要吃橙子吗？”
陈俊雅掏出帆布包里的玻璃罐，糖渍橙皮的甜香混着秋风涌出来。
王景琦的眼睛亮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罐口：“我奶奶以前在三中的橙园工作，她总说橙子是长在阳光里的星星。”
风突然大了些，吹落枝头一颗青橙。
王景琦伸手接住，果实表面还带着绒毛，像未褪稚气的少年。
他忽然把橙子塞进陈俊雅手里，耳尖红得比天边晚霞更艳：“给你，第一颗掉下来的，算秋天的信。”
放学时值日生在走廊拖地，陈俊雅蹲在黑板报前补画橙子叶片。
王景琦抱着扫帚经过，忽然蹲下来帮她递粉笔：“这里该加道光影，像抛物线的切线。”
他的指尖划过黑板，白色粉笔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落了场无声的雪。
“你昨天笔记本里的诗……” 陈俊雅忽然开口，看见王景琦的脊背猛地绷紧，“根在‘我心里’对吗？”
少年握粉笔的手滑了滑，在黑板上划出歪斜的线，却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原来你看到了。”
暮色漫进走廊时，黑板报上的橙子旁多了行小字：“根在你眼底的银河里。”
王景琦的钢笔字端正得像印刷体，却在“银河”两字末尾画了颗小橙子。
陈俊雅摸着粗糙的黑板面，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正在把这个秋天的黄昏，酿成比糖渍橙皮更甜的存在。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值周老师的催促声。
王景琦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躺着六支不同颜色的钢笔尖“给你换着用，这支银帽的……”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落的叶，“写你的名字时，墨水会变成橙子味。”
陈俊雅接过铁盒，指尖触到盒底的凹凸——是用小刀刻的“CJY”三个字母，周围环绕着歪扭的小橙子。
她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他课本上刻意疏远的字迹，原来早在那时，就有颗种子埋进了抛物线的顶点，等着阳光和她的目光，催生出满树甜香的果实。
十月的风掀起两人的校服衣角，陈俊雅看着王景琦发梢上的粉笔灰，忽然觉得这个带着橙子香气的少年，正在用钢笔和诗句，在她十六岁的时光里，写下比任何数学公式都更温暖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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