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有些懵的看向撞进自己怀里的人,双手不自然的覆在她的后背。
因为是夏天,身上的衣服都很薄。
眼泪打湿胸口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我相信你。”
唐昭语顿,紧紧拥住怀里抽泣的人。
“也愿意听一听你憋在心里的话,我是为你来的。”
声音轻柔,字字句句真诚到能够砸进许辛雅脆弱的心脏里。
这些天,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是受害者。
许辛雅抬起头,有些迟钝生锈的脑瓜选择性转动起来。
“你知道我的事情?”
攥着衣袖的手微微颤抖,通红的眼睛躲闪着不敢去看唐昭。
唐昭比许辛雅矮半个头。
她抱的有点吃力,努力撑起怀中这个绵软无力的身躯,又从挎包里掏出条染有雪花霜香味的手帕,轻轻擦拭起许辛雅脸上的泪痕。
唐昭勾唇浅笑,明亮的琉璃珠眼眸透澈,仿佛带有安抚人心的魔力,清朗如风的嗓音稳定住了许辛雅身体里的战栗因子。
“重新介绍一下,许同志。”
“我是妇女联合会唐昭,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
熟悉的妇联口号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丝心安,许辛雅意外却又觉得合理。
蔺阿姨不就是妇联的副主席吗?
而且唐昭最是喜欢为学校里的弱者打抱不平,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
书桌上的台灯被拉开,昏黄的圆形光晕笼罩了这两个盘腿坐在地上的女同志。
躺在地上的铝皮饭盒里是两个凉掉的粢饭团。
一个咸香口,一个甜咸口。
唐昭还在里面撒了些肉松。
这些肉松可是她求了爸妈好久才从副食品商店买回来的。
许辛雅吃的很快,一个圆形粢饭团两三口就给咽进肚子里了。
这可是糯米,我的个乖乖。
唐昭连忙将保温杯里还热乎的水倒进盖子里,生怕给人噎到了。
“还饿吗,我包里还有红薯片和老婆饼。”
然后一股脑的将挎包里的东西倒出来。
这些零嘴都是唐原这个好父亲塞进来的。
毕竟自家女儿嘴馋的性格是知道的,万一给饿瘦了怎么办啊?
许辛雅囫囵喝着水,点头如捣蒜。
她几天没吃饭了,肚子早就饿的打雷了。
唐昭嘴里衔着橙色红薯片,笑眯眯的望着她。
不愧是大学霸,在这种情况下吃东西还是很文雅。
“你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眼睛红肿的许辛雅嚼着红薯片,还没来得及咽下就问出心里憋了好久的疑惑。
她妈妈每晚都会敲门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得不到回应就破口大骂。
那些从亲近之人嘴里蹦出来的词汇一个一个难听。
但她知道,妈妈也在煎熬。
“你想说吗?”
唐昭歪着脑袋看向许辛雅迷茫的眼睛,伸出手挑起她耳边不听话的发丝向后捋去。
空气中香甜的红薯味弥漫,带着温度。
“是你的话,也可以。”
她唇边藏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恢复血色的唇将面容衬托的明亮起来。
唐昭一首都认为许辛雅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表面是个内敛羞涩的大学霸,却敢在书包里偷藏明面上禁止出版流传的武侠小说。
胆大的很,也危险的很。
“我不能对你感同身受,因为没有经历过。”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你,我还是第一次呢!”
唐昭扯了扯身上的碎花薄被,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眼睛悄咪咪的往同样被碎花薄被裹住的人,“但许辛雅,我希望你不要寻死,活下去。”
“毕竟我记忆中的许辛雅很强大。”
唐昭喜欢观察人,甚至有过走火入魔的情况。
她也曾好奇过许辛雅。
明明都是妈生的脑子,怎么她就那么聪明?
别看唐昭在现代是个研究生,其实本质上也是学渣。
高中时期,物理考过24分。
“唐昭,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许辛雅眨了眨眼睛,努力扬起唇角想要绽放出一个微笑。
因为她是女生,从小到大就被教育“女孩就该有个女孩模样”。
可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呢?
许辛雅不知道,只是依葫芦画瓢的学着母亲徐祺。
“其实这些天我一首在思索,如果那晚我听了妈妈的话没有去学校附近看露天电影是不是会不一样?”
许辛雅将头埋在双膝上,卷翘的睫毛上下扑闪。
“我从来没有在晚上出过门,也没有看过任何一场露天电影,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妈妈管着我。”
她哽咽,声音里又附上了哭腔。
“可那晚上我好痛,身上好痛,我不知道任性的代价如此高昂。”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恐怖画面就在脑子里翻滚旋转。”
唐昭抿了抿唇,嘴里尽是苦涩。
那场露天电影她也在。
“他死了。”
许辛雅突然抓住唐昭微凉的手臂,素色睡裙染上捋不平的褶皱。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痛苦才放不下!”
“他凭什么逃避带给我的苦难,凭什么让我为他求而不得的冲动买单!”
“知道的人都在让我去死!
说我污了许家的门楣!
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咆哮着,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卧室门。
门外震天的响声伴随着屋内的哭声此起彼伏。
许辛雅此刻失了浑身力气,双目无神的跪坐在地上。
唐昭的思绪紊乱,声音放的很轻。
“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除了社会建设,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很冷的转场。
只是她现在的脑子里几乎算作空白,那些腹诽好的劝诫全部消逝在哭声里。
她知道后面几年会出《刑法》明确强奸处罚,可现在的人不知道。
她不能明说。
只是现在这个年代真的会有女人在经历过这种痛苦后,用法律条令保护自己,甚至当着别人刨开自己的难捱吗?
一切都未可知。
毕竟现实生活当中,遭受侵犯选择隐瞒的人并不少。
就连唐昭之前闲来无事看的小说,很多题材都是以一夜情开始,那时候很少有读者想到强奸女性这个词。
思想的解放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内心抓狂,自己根本就干不好这个工作嘛!
“唐昭,你知道每年被侵犯导致稀里糊涂就嫁了人的妇女有多少吗?”
许辛雅望着她,突然发问。
“知道。”
唐昭嗫嚅着唇,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数字。
解放女性这条道路还太长了。
“所以我想成为逃避的懦夫。”
唐昭皱起眉头,呼吸声有些急促,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许辛雅站起了身,步伐坚定,擦过她时落下几句话。
“所以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拯救其他深陷沼泽里的女性吧!”
“别为我的未来感伤。”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唐昭。”
门开了。
光溜进房间。
唐昭垂头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努力憋住快要落下来的眼泪。
腿开始发麻,起身变得很是费劲。
但抬眸望向被父母拥抱住的许辛雅时,心顿时又生出无力之感。
还是逃不掉既定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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