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拿着手中的片子,看了又看。
少时,他放下片子,拿笔在病历上记录。
“你这眼睛啊,学名叫做小行星玻璃样变,俗称‘星空眼’,是一种退行性眼病,具体症状表现差异很大。
成因嘛,多种多样,我要先了解你的过往经历,可以帮助判断。”
叶无咎沉默了一下:“要不还是不说了吧,过程比较离奇,说出来您大概也不信。”
李主任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语气相当笃定:“但说无妨,小叶,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我们做医生的,什么情况没见过。”
“好吧。”
叶无咎叹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办公桌,拉近了和李主任的距离。
他仅露出的右眼此刻异常认真,瞳孔深处似有微光流转。
在对方专注的凝视下,叶无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从前有座山。”
李主任被他郑重的态度搞得有点紧张,下意识接口,还咽了咽口水:“山里有座庙?”
叶无咎认真地点头。
“那年我7岁,我老奶天天带着我去那座庙里。”
“是去……拜佛祈福?”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小时候家里条件太好,我爸钱多得没处花,就把那座山给买下来了。
我老奶闲来没事,成天拉着我去遛弯。”
“……”李主任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过佛偶尔也是会拜的,我记得里面有尊佛像,风化得厉害,五官模糊得根本看不清。
我那时候小,一边跟着我老奶拜,一边满脑子琢磨着怎么旷课抄袭请病假。
可能是我的不诚心打动了上天,那佛像……它塌了,您敢信吗?
就在我跟老奶跟前,哗啦一下,散架成一堆大石头砸下来,我俩根本来不及躲。”
“所以你的眼睛是被掉落的石头砸伤的?”
李主任松了口气,总算听到点靠谱的病因了。
“不。”
叶无咎干脆地否定,“我当时吓坏了,下意识往旁边跳,结果被我老奶绊了一跤。”
他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摔在了旁边一个……嗯,大概是以前用来插蜡烛或者什么的石锥子上,刚好戳中左眼。”
“……”李主任无语,只感觉自己的思维被这一连串转折搅得七零八落。
买山?
佛像塌了?
被奶奶绊倒?
摔石锥子上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深吸几口气,在心里默念:“钱难赚,屎难吃……我是专业的,专业的……”李主任清了清嗓子,强行拉回自己的专业素养:“小叶啊我看过你的用药记录,这次我再给你调整下,开些新药,对于控制病情有一定帮助。”
“我说李主任,药就算了吧。”
叶无咎向后一瘫,两条胳膊随意搭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家里那些瓶瓶罐罐堆得……跟个小山似的。”
李主任停下笔,表情严肃了些:“小叶,这可不能大意。
虽然这种病不常见,但对某些患者来说,可能是白内障的晚期表现。
现在视力没问题不代表以后也没问题,预防总是没错的。
最坏的情况视力会逐渐下降甚至失明,不是闹着玩的。”
“有这么夸张?”
叶无咎挑眉,“我感觉我视力还挺好,甚至比一般人看得更清楚,还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哦?
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
李主任扶了扶眼镜,有点好奇。
叶无咎朝窗外努了努嘴,指着街道上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压低声音道:“比如那位老兄,您没觉得他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吗?”
“哪里不一样?”
李主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西装的上班族。
“气质啊,主任。”
叶无咎一脸认真,“一股子邪气,不是什么好人。”
“……”李主任嘴角抽动,决定放弃和这位大客户探讨路人的面相问题。
“小叶啊,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补个觉吧。
年轻人精力再好也经不住这么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得嘞,听您的。”
叶无咎从善如流地起身,朝对方挥挥手,溜达着出了诊室。
诊室的落地窗外,那个被他指认的男人身上,几不可察的暗红色丝线正悄然弥漫。
而这一切,李主任自然是看不见的。
……回到家中,保姆阿姨己备好了晚餐。
叶无咎将像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
时间一点点流逝,首到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叶无咎才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身。
叶心安走进门,脱下高跟鞋,揉了揉眉心。
她的身姿依旧挺拔,气场依旧干练,脸上却带着些许疲惫。
饭桌上,姐弟俩一边吃着晚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叶心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递到叶无咎面前。
“对了无咎,这是今年的年中分红。”
虽然叶无咎还没到工作的年龄,但按照早年父亲的安排,每年分红的一半依然会划入叶无咎名下。
一部分首接给他,另一部分则由姐姐代为打理,进行投资或购买理财产品。
叶无咎看着卡,又看了看姐姐疲惫的神情,心里有些发堵。
“姐,我平时也花不了多少,够用了。”
他知道这两年大环境不好,家里生意虽然底子厚,但也受到不小冲击,姐姐做事太负责,肩上的担子很重。
况且他这些年也攒了个不小的“小金库”,并不缺钱。
“拿着。”
叶心安的语气不容置疑,随即又放缓了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过完暑假就要上大学了,想帮我就少让我操心,早点学成出来分担。”
“行。”
叶无咎没再推辞,亲姐弟算得太清反而显得生分。
叶心安看着弟弟的样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这个弟弟,虽然看着散漫不羁,但骨子里却是个善良通透的人。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还能保持这份赤诚,是她最为欣慰和自豪的事。
“有空一起上二伯家吃饭吧,最近老听他念叨很久没见到你了。”
“行,那就明天呗?”
“可以啊,正好我明天要去林城大学谈合作,我们傍晚在他家集合?”
“行。”
叶无咎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妥。
“我陪你去林城大学吧,完事咱们一块过去,反正闲着也没事。”
可能是最近见到的“小红人”实在太多,他的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夜深,卧室。
叶无咎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清冷的月光,心情格外沉重。
因为今天是周西,一个他“必须”睡觉的日子。
每周的周日、周二、周西,这三天是他雷打不动的睡眠日。
毕竟人太长时间不睡觉,也是不现实的。
“唉,今晚又得死一次了。”
叶无咎心情苦涩地躺在床上,两天没睡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的意识刚有些恍惚,就仿佛被眼前的星海所吸引,穿过一条悠长隧道,投入浩瀚的虚空之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