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里的蓼蓝碎叶在晨光中沉浮，靛青汁液裹着腐败的腥气漫过石沿。
林晚的指甲缝里嵌满丝絮，木梭在经线间卡顿的刹那，她恍惚看见Excel表格的幽蓝网格线在素绢上浮现，经纬交织处跳动着血红色的#REF!报错标识。
"新来的！
"沾着茜草汁的粗粝手掌突然按住织机，经线被压出诡异的正弦波形。
林晚本能摸向口袋，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青铜棱角------那部总在加班时攥着的手机，此刻己化作一柄刻满铭文的算筹。
金属表面凸起的HS-2107物流编号突然发烫，她浑身一颤，眼前闪过周明远将U盘按进电脑的画面——那日他强迫她加密的标书文件，用的正是同样的十六进制编码。
"林晚。
"她下意识攥紧算筹，冰凉的棱角刺入掌心，疼痛将Excel函数公式的幻象暂时逼退，"姐姐怎么称呼？
"老女工枯瘦的手指划过她织到第三寸就歪斜的纬线，指甲盖里凝结的血痂像串暗红的算珠，在晨光下泛着铁锈光泽："叫我阿瑶。
"喉间滚动的痰鸣声突然压低，混着某种黏稠的耳语，"昨夜三更，你对着月光拨弄的东西......"她嶙峋的脊背挡住监工方向，"是河图还是洛书？
"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暴睁，"河图洛书能通阴阳，你这算筹刻的可是昭阳公主的密钥？
"织房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晚瞥见阿瑶腕内侧的烙印------焦黑的"卍"字符在陈年疤痕里扭曲成蜘蛛形状。
她指腹摩挲着青铜算筹上的刻痕，HS-2107的物流编号在金属表面凸起如蜈蚣脊背，与周明远加密文件的数字签名完全一致。
"不过是家乡带来的小玩意。
"林晚将算筹往襦裙深处藏了藏，木梭在经线间勾出个现代纺织才有的八字扣。
青铜算筹突然剧烈震动，震得她虎口发麻——就像那夜被周明远锁在办公室修改数据时，加密程序启动的蜂鸣报警。
纬线突然绷首如琴弦，在空气中划出淡蓝色的函数轨迹。
三十根丝线自动编织出完整的条形码图案，织机竟发出类似扫码枪的"滴"声。
阿瑶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成线。
她枯藤般的手指突然扣住林晚腕脉，力道大得能捏碎尺骨："三年前被沉塘的账房先生，临终前画过同样的符咒！
"齿缝间漏出的气息带着苦杏仁味，"他们用铁犁划烂了他的十指，说要把妖术刻进骨头里......""丙字号房的！
"监工的鞭梢突然抽裂空气。
阿瑶瞬间恢复佝偻姿态，布满老茧的拇指却闪电般在林晚掌心划出三道血痕------恰似标书里那个比例失衡的柱状图。
林晚低头躲避监工视线时，青铜算筹的尖端不慎刺破裙裾，一滴血珠顺着凹槽滚落，在夯土地面晕开成微型的供应链拓扑图。
暮色将丝线染成绀青色时，林晚终于参透了织机的秘密。
当她把青铜算筹横架在经轴上方，那些杂乱无章的丝线突然在眼前展开成三维投影，每根纬线都标注着跳动的数字：0.78、1.24、-0.33......木梭穿梭的节奏越来越快，素绢上竟浮现出类似条形码的暗纹，在残阳下泛着幽幽的镭射光。
"这样......不对吗？
"她将改良后的双面锦递给阿瑶，指尖因过度运算而痉挛如蝶震。
布匹翻转的刹那，正反两面的菱纹突然拼合成完整的八卦图形，乾位与坤位的丝线密度精确到每厘米112根------正是标书里被篡改的原材料参数。
阿瑶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扯开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衣襟。
嶙峋的锁骨下方，墨色刺青正随着布纹诡异地蠕动：那是缩小版的织造坊平面图，东北角仓库位置标着血红朱砂。
当林晚的视线扫过"盈"字最后一捺，刺青突然渗出黑血，在皮肤上蜿蜒出与标书水印完全一致的加密纹路。
"每月初七，他们会把......"阿瑶的耳语被铜锣声拦腰斩断。
八个赤膊力士踏着北斗七星的步法抬进铁箱，箱体缠满的符咒黄纸正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印刷体的英文条款------"Force Majeure Clause 7.3"。
林晚突然按住太阳穴，铁箱西角的青铜铆钉在她视网膜上分解成打印机零件，而箱盖上双环相扣的徽记，分明是周明远强迫她加盖的骑缝章。
"子时三刻，西墙狗洞。
"阿瑶将骨簪猛地扎入织机裂缝，暗红纹路与林晚的青铜算筹咬合出清脆的"咔嗒"声，像U盘插入接口的响动，"带着这个去找......"牛皮靴碾碎满地夕照的瞬间，阿瑶突然高声咒骂着推倒染缸。
靛蓝浪涛泼向铁箱的刹那，符咒上的朱砂竟化作林晚未签完的"林"字笔画，每一撇都带着她写保密协议时的颤抖。
林晚缩在织机阴影里，青铜算筹的卦象疯狂轮转，HS-2107的刻痕渗出幽蓝荧光——这哪里是什么古董，分明是周明远逼她签署的卖身契，在时空中淬炼成的复仇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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