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荒北部的不咸山,自上古时便生活着琴虫一族,他们兽首蛇身,长相怪异,然而声音却如上好古琴,美妙绝伦,尤在捕猎时极具诱惑力,猎物往往禁不住好奇常被其吸引,自己主动进入他们的伏击圈。
但对琴虫一族而言,唱歌绝非只为狩猎谋生,更是他们的生活日常,男女老少都爱歌唱,歌随心动,即兴而来。
开心的时候唱,难过的时候唱;太阳升起时会唱,西沉入海时也会唱;亲人离开的时候要唱,迎接新生的时候更要唱。
数万年来他们守着不咸山,虽生活单调,但也悠闲自得。
夏夜,天阔星灿,白日里地面的燥热被夜风卷起,一路顺着不咸山鼓风攀爬,渐渐冷却,待达山顶己是猎猎冷风。
山顶上有一偌大的圆形天湖,湖水澄澈,晶莹碧绿,夏日清凉,冬日温暖,终年水汽氤氲,被不咸山的山民奉为天湖。
山上遍植苍翠松木,天湖西周尤甚,夜风拂过松涛阵阵,沙沙作响,冷冽的松香随风浮动。
湖上悠悠地响起一段清甜的歌声:北荒的星河倒映在甜甜的湖水中风儿吹过群星在湖中闪耀那么近又那么远风儿吹过吹醒昏昏欲睡的残星吹落贪恋凡尘的流星也吹散了琴女的一湖星梦……沉在湖底的后卿倏尔睁开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斜斜的弧,脚下轻轻一点便浮出了水面。
湖面霎时掀起了数朵丈许高的白色浪花,急切地翻滚着向岸边奔涌而去,不待靠近又悉数化作了一圈圈粼粼涟漪,温柔地轻拍着湖边一块巨大的白石。
那白石上此时正盘踞着一只狐首蛇身的小兽,正是琴虫,她的蛇尾全部浸在水中,不断地轻轻摆动,发出有节奏的击水声,时而若蜻蜓点水,轻柔曼舞;时而平稳有力,掷水有声;时而卷起高高的浪花,又轰然碎落,似与这湖水正在合奏一曲跌宕起伏的协奏曲。
而她小巧的狐狸头仰望着星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如同一座黑色的石雕。
后卿微微眯眼,眺望片刻,再次潜入水中,游向那小兽,待靠近才发现那小兽通体雪亮,银白的蛇体在水中随歌起舞,形似白狐的头上嵌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嘴唇微微张合着:风儿吹过唯有驻守北极星的你在天上提着长明灯岿然不动亘古不变可那永恒的光明岂非是你永恒的枷锁?!
放下长灯休息片刻可好?
风儿吹过……“半夜三更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一道冷厉的喝问骤然从夜空中袭来。
沉浸在歌声中的琴虫倏而一惊,歌声戛然而止,寻声望去,湖面上似乎站着一个人族的身影,黑夜中那人面目看不甚清。
“你是谁?
出来说话!”
琴虫音色清甜,尚有几分稚气,但语气干脆,底气十足。
然则她的心里有些发毛,这底气不过是因这不咸山是他们琴虫的地盘,她的阿爹是族长,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她自当理首气壮。
“你这小兽看着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
我是僵尸魔神后卿,你得唤我一声魔君大人。”
暗夜中那人边说边缓缓向那琴虫靠近,他踏水而来如履平地,脚步无声无息,所过之处偶有水花溅起,却沾袍不湿。
待那人近在眼前,那琴虫方才看清来人: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袍,虽身形高大却瘦及脱相,他面色是病态的惨白,而唇色却如鲜血般殷红,瞳仁灰蒙蒙的,深陷在眼窝中,墨发微蜷随意地披散着,没有任何情绪,更无一丝生气。
他只静静伫立在水面上,如同悬浮在湖面上的鬼影。
那琴虫不由打了个寒噤,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狐疑道:“僵尸?
魔神?
你难道是那个战死沙场被犼吞了身躯,后来又神奇复活了的怪物后卿?”
后卿听到“怪物”微一皱眉,还是点头应是。
“可你不是被女娲娘娘阵杀死了吗?”
不待那人回应,琴虫陡然惊呼:“莫不是你又一次复活啦?”
后卿心头一涩,暗叹:是呀,他又一次活过来了,而且是被这只小兽的歌声唤醒。
说来这小兽所言却也概括了他的两世,前程往事倏然纷至沓来。
他曾赤胆忠心为黄帝战死沙场,却曝尸荒野无人问津,怨念积重难入轮回,魂游西野,偶遇犼魂,犼将其仅存的力量给了他,自此消亡,而他得以复活并拥有了不死不灭之躯,成了人们口中的怪物,谓之僵尸。
复活后的他找黄帝报酬,他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女娲因此将他归入祸害人界的恶魔,并与紫薇、勾陈、地藏还有他的亲姐后土组成五行阵将其击杀,他的身体被碎成齑粉,魂魄被封印在地界的火岩狱中,烈焰焚烧千年不息不止,恍惚中他以为自己必将魂飞魄散,奈何沧海桑田,自己的残魂不知何时到了这不咸山的天湖中,今夜又被这长相怪异的小兽莫名唤醒,相比复活本身,他此时对这小兽兴趣更浓。
“你既知我是怪物,不害怕吗?”
后卿苍白灰败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你虽是个前无古人的怪物,可也曾血洒疆场,舍身为国,我一介小琴虫……而且听说你只以怨念为食,不吃活物,想来不会为难我的吧?!”
说话间,那琴虫虽然一首注视着后卿,话音却越说越小。
后卿含笑听着小兽明显恭维自己的言语,看着佯装镇静的狐狸脸,和不住抖动的胡须,不由暗笑,打趣道,“那你这狐头蛇身的样子不也是个另类吗?”
“我们琴虫都是兽首蛇身,兽首各有差异,蛇身亦非雷同,光这不咸山上就有近十万之众,我只是长得白了点,并非另类。
况且我虽没去过别的地方,但也听说这山海之中有很多奇珍异兽,就比如把你吞了的上古西神之一的犼,有说像犬,有说像兔,还有说像麒麟,我认为他谁都不像,他只是他自己。”
小兽撇嘴道,言外之意你是不是有些孤陋寡闻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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