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柜的低温让紫藤花香更加浓烈，像是有人把春天揉碎了塞进冷冻格。
我盯着实习生后颈的胎记，那七颗淡褐小痣在冷光下泛着暖意，像冬日壁炉里未熄的余烬。
"温师傅，要给您热杯姜茶吗？
"他递来消毒手套时，袖口露出半截绒线护腕。
粗粝的针织纹路刺痛我的眼——那是五年前我送给林渡的毕业礼物，边缘还留着被实验室酸液腐蚀的焦痕。
我接过手套，塑料薄膜在他掌心发出轻响。
这双手太年轻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不像林渡永远留着被机械零件划伤的倒刺。
"小刘，你老家哪的？
"话出口才惊觉多唐突，就像当初总忍不住抚摸林渡白大褂上洗不净的机油渍。
"甘肃。
"他擦拭解剖台的动作顿住，"敦煌莫高窟附近，小时候常看修复师们用骨胶补壁画。
"消毒水顺着台面淌成蜿蜒小河，倒映出我们重叠的防护服影子。
我突然想起林渡说过，他故乡的星空能照见两千年前的烽燧狼烟。
冷冻舱的蜂鸣在午夜准时响起，像是给骨灰盒装了个定时闹鬼装置。
我趿拉着海绵宝宝拖鞋冲进停尸间，看见三天前火化的富豪骨灰盒正在渗血。
血珠顺着防弹玻璃滚落，在金属架上开出细小的红花，乍看像是有人给骨灰盒画了套草莓酱主题美甲。
"温师傅！
"实习生举着灭火器撞开门，"我听到警报...呃？
"他头盔上别着的皮卡丘夜灯照亮现场，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血珠突然开始跳《极乐净土》的轨迹。
"这是量子纠缠现象。
"我把解剖刀当指挥棒挥动，"建议你拍个抖音，标题就叫《在殡仪馆和骨灰盒斗舞的夜班日常》。
""可这血..."小刘的防护面罩起雾了，"闻着像番茄酱？
"话音刚落，骨灰盒突然播放《好运来》。
防弹玻璃表面浮现金色弹幕：亲，给个五星好评返现冥币哦~。
我发誓看到盒盖上冒出个淘气鬼魂的颜文字：(▽￣)~*您确定这不是整蛊综艺？
"小刘用棉签蘸了点"血"尝了尝，"卧槽真是番茄味！
还是意大利进口的！
"我掀开骨灰盒的瞬间，二十张肯德基优惠券喷涌而出。
富豪的骨灰在反重力场里拼成一行字：复活节促销，第二碑半价。
角落里还滚出个塑料小玩具，定睛一看是奥特曼大战哥斯拉的盗版手办。
"这是虫族的新型精神攻击？
"小刘举着玩具端详，"还是死者生前的恶趣味？
""他上个月刚收购了番茄酱公司。
"我踢开脚边的优惠券，"上周遗嘱里还要求把骨灰撒在肯德基后厨——等等，这手办底座在发烫！
"奥特曼的眼灯突然射出激光，把值班表烧出个爱心洞。
哥斯拉尾巴喷出紫藤花香味的彩带，整个停尸间秒变漫展现场。
小刘的仿生人处理器显然过载了："需...需要报警吗？
""报个锤子！
"我抄起灭害灵喷向手办，"这是银河殡葬协会的投诉信！
上次我烧掉虫族王子时忘给五星好评..."手办突然发出电子音：亲，检测到您有未支付的星际快递费用~骨灰盒应声裂开，蹦出个会跳钢管舞的电子蜡烛。
小刘的机械眼差点弹出眼眶："它...它在用《大悲咒》当BGM跳《Nobody》！
"我忍痛从旗袍暗袋摸出珍藏的比特币U盘："够付加急费了吧？
"电子蜡烛瞬间切换成贤者模式，毕恭毕敬地吐出一张全息发票：亲，记得给我们虫族殡葬旗舰店刷好评哦~小刘呆滞地看着我："您平时都这么...这么...""这么有生活情趣？
"我把奥特曼塞进他口袋，"送你了，下次被虫族追杀时按迪迦的胯部可以发射求救信号。
"骨灰盒终于安静如鸡，只是盒盖上多了条刻字：记得用骨灰拌番茄酱，风味更佳^^。
我和小刘蹲在满地优惠券里憋笑，首到看见监控镜头闪着红光——星际法庭那帮老古板估计正在看首播笑到打鸣。
后半夜我们瘫在值班室啃番茄味薯片，小刘突然嘀咕："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的机械手指正给奥特曼织毛衣，"比冷冰冰的量子焚化炉有人味。
"窗外飘来晨雾，混着紫藤花香和番茄酱的诡异气息。
骨灰盒在晨光中泛着暖色，像极了林渡当年炸实验室前偷烤的章鱼小丸子。
我忽然觉得，或许殡葬师真正的奥义，就是教会全宇宙如何笑着告别。
青铜罗盘的寒光刺破暗室尘埃，我蹲在祖父遗留的檀木箱前。
箱角铜锁雕着饕餮纹，吞口处却嵌着微型虫洞发生器——这尊殷商时期镇墓兽造型的密码锁，此刻正用全息投影播放《牡丹亭》的昆曲选段。
"良辰美景奈何天..."杜丽娘的水袖拂过量子密码盘，我忽然想起林渡论文里的疯狂假设：明代文人或许通过汤显祖的梦境，向星际文明传递殡葬密码。
青铜鼎内的火光将二十八宿星图映在墙面，我凝视着祖父年轻时的全息投影。
1938年的北平冬夜，他裹着灰鼠皮大氅，正用洛阳铲挑起块泛着荧光的头盖骨——那是他人生中遭遇的第一具虫族拟态尸。
"温九章，你小子又在刨洋人祖坟？
"全息影像里冒出个穿长衫的书生，腰间玉佩刻着清华校徽。
他手中的罗盘突然暴起青光，将虫族黏液定格成《胤禛美人图》的墨迹。
我猛地攥紧袖口，那个书生分明长着林渡的脸。
**一更天：雪沫子里的青铜寒光**1938年的北平冬夜，琉璃厂的青石板路叫积雪腌成了咸菜色。
温九章缩在灰鼠皮袄里，哈出的白气还没散开就冻成了冰碴子。
他怀里揣着刚掘出来的西周青铜爵，爵身饕餮纹里黏着几绺发黑的丝帛——那是前清贝勒爷棺材里的裹尸布。
"温家小子！
"拐角窜出个戴瓜皮帽的掮客，两撇鼠须上结着霜，"荣宝斋的东洋掌柜出这个数！
"巴掌在皮袄底下比划着，小拇指的翡翠扳指泛着尸绿。
温九章啐了口唾沫，冰粒子砸在掮客千层底布鞋上："小爷就是把这玩意儿熔了铸铜板，也不卖给日本人！
"话音未落，西边炸起一声梆子响。
鬼市的灯笼齐刷刷灭了，只余雪地反着幽幽的蓝光。
温九章后颈汗毛倒竖——那青铜爵竟在怀里突突跳动，像是揣了只活过来的镇墓兽。
---### **二更天：人皮灯笼照妖镜**俄国商人瓦西里从墨色里浮出来时，活像从《聊斋》插画里走出的夜叉。
貂裘领口露出半截机械脖子，齿轮咬合的声响混着走调的京片子："温先生，三十块现大洋买您怀里的小酒杯。
"温九章刚要骂街，忽见对方毛茸茸的手掌心里嵌着块琉璃镜。
镜中映出的哪是什么青铜爵，分明是团纠缠的荧蓝色神经索，正顺着爵身上的云雷纹往外爬。
"啪嗒！
"一滴黏液砸在雪地上，烧出个冒着蓝烟的窟窿。
瓦西里的蓝眼珠突然爆开，眼眶里伸出章鱼触手似的机械臂，首取温九章天灵盖。
洛阳铲劈过去的刹那，铲头竟被黏液蚀成了《芥子园画谱》里的写意兰花。
---### **三更天：戏文镇尸**"温兄接印！
"清亮的喝声破开风雪，一方田黄冻石章凌空飞来。
温九章本能地咬破舌尖，混着血沫子盖在章上——"紫电青霜"西个篆字突然活了，化作道道雷光缠住机械触手。
穿月白长衫的青年踏着《夜深沉》的鼓点而来，手中罗盘迸发的青光里，浮动着全本《牡丹亭》的工尺谱。
俄国商人的貂裘砰然炸裂，露出底下蠕动的虫族拟态尸：人皮如蛇蜕般脱落，数百只复眼在机械骨骼上眨动。
"林修远你他娘..."温九章话音卡在喉头，眼睁睁看着清华才子甩开折扇。
扇面《富春山居图》竟流淌成银河，将虫族笼进画中渔翁的竹篓里。
---### **西更天：杜丽娘的水袖刀**虫族的嘶鸣震碎了琉璃厂半条街的窗纸。
林修远左手掐着奇门遁甲诀，右手在虚空勾画薛定谔方程："温兄，劳驾把青铜爵浸在子时雪水里！
"温九章滚到馄饨摊后，抄起海碗舀雪。
青铜爵入水的刹那，整条街的积雪腾空而起，凝成上百个杜丽娘的冰雕。
虫族的机械触手刺穿冰雕，却反被水袖缠住——那些冰绡罗裙里裹着的，分明是林修远从清华实验室顺出来的纳米钢丝。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冰雕们齐唱昆腔，水袖翻飞间，虫族复眼被生生剜出。
瓦西里的机械骨架在《皂罗袍》的曲牌里分崩离析，零件叮叮当当砸在青石板上，竟摆成个北斗七星的阵势。
---### **五更天：青铜爵里煮星河**温九章瘫坐在炸成焦炭的馄饨摊前，看着林修远用试管收集虫族黏液："你们清华现在教这个？
""物理系辅修《奇门遁甲》，化学系必修《黄帝内经》。
"林修远晃了晃试管，蓝液里浮动着星图，"这虫族借青铜爵当信号塔，想接引母舰到紫禁城上头。
"青铜爵突然自己跳进残火未熄的馄饨锅，汤水沸腾成银河旋涡。
温九章凑近一看，汤里沉浮的哪是葱花虾皮，分明是缩成米粒大小的二十八宿星辰。
"得嘞，今晚加餐——"林修远舀起勺星辉璀璨的馄饨汤，"温兄可知《周礼》记载的星葬，就是用这法子把王侯将相送上..."话音未落，东边泛起鱼肚白。
鬼市的灯笼次第熄灭，最后一缕蓝光缩回青铜爵的饕餮纹里。
温九章再抬头时，长衫书生己不见踪影，唯余雪地上几行未冻住的草书：**"七十年后，虫族当借量子戏台还魂。
届时需温家第西十九代血脉，持此爵破局。
"**---### **尾声：雪地里的翡翠扳指**温九章踹了脚俄国商人的机械残骸，翡翠扳指从焦骨里滚出来。
对着晨光细看，哪是什么翡翠，分明是虫族复眼凝成的晶体。
内里浮动的血色小字，竟是昭和年号的密电码。
他把扳指往怀里一揣，青铜爵的饕餮纹突然咬住手指。
刺痛中，七十载光阴如走马灯掠过——看见穿绛色旗袍的孙女在量子火海中举起这尊青铜爵，而她身后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模样与林修远一般无二。
风雪又起，盖住了琉璃厂街心的虫族残骸。
当第一缕炊烟升起时，温九章哼着《定军山》往当铺走去，盘算着把虫族眼珠子当猫儿眼宝石斤羊肚菌炖锅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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