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晨光像撒了把碎金，从窟顶缝隙漏在夏初的发梢。
她正对着显微镜比对98年修复档案，睫毛上还沾着昨晚熬夜的疲倦，忽然感觉头顶一沉——林深不知何时将温好的青稞奶茶搁在她安全帽上，鎏金药杵在瓷杯边缘敲出清响。
"连续看了三小时显微照片，"他用镊子夹走她发丝间的松香碎屑，联觉让他看见那碎屑泛着奶油白的光晕，鼻腔里漫过甜茶的香气，"你的视神经该抗议了。
"夏初仰头喝奶茶，琥珀色液体滑过喉咙时，听见洞窟外传来唐果的笑闹声。
循声望去，只见雕塑系姑娘正追着只花斑猫跑，围裙口袋里的彩虹糖纸沙沙作响，手里举着团陶土——显然是要给那只"敦煌原住民"做速写。
"阿黄别跑！
"唐果的薄荷绿发尾扫过沙棘丛，"让姐姐捏个飞天喵给你当窝呀！
"话音未落，猫儿突然转向蹿进江逾白的工装裤两腿间，吓得正在调试激光雷达的男人猛地跳起，手里的咖啡泼在三维建模图上。
"唐果！
"江逾白的怒吼混着咖啡香飘来，"这是1:100的等比例测绘图！
"夏初慌忙跑过去，只见图纸上的莫高窟崖壁正蜿蜒着深褐色的咖啡河，将第138窟的位置浸成诡异的深色。
唐果吐了吐舌头，从围裙里摸出块草莓味糖纸，小心翼翼地按在咖啡渍上："数据怪咖别生气嘛，我给你做个防泼溅陶土杯托好不好？
带猫爪浮雕的那种！
"江逾白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目光却被糖纸上的草莓图案吸引——那鲜红的果实让他想起夏初昨天沾在唇角的奶茶渍，某种温热的感觉突然从耳根蔓延到后颈。
他迅速抽出纸巾擦拭图纸，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不需要，我只需要精确到0.1度的崖壁光照数据。
""0.1度？
"唐果突然踮脚凑近他的侧脸，"那你知道现在夏夏发梢的阳光是多少度吗？
"她指尖捏起夏初的一缕头发，在光束里轻轻转动，"看，这是上午十点十七分的敦煌阳光，28.5度，带着沙枣花的味道。
"林深的药杵险些敲到自己手指。
联觉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斑斓光谱：夏初的发丝被阳光染成蜜色，对应着他记忆里"3号数字"的苦橙花香，而唐果指尖的温度让那抹金色边缘泛起柠檬黄的涟漪——那是"17号数字"的雪松变调。
江逾白的激光雷达突然发出提示音，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他转身操作设备，却在屏幕倒影里看见夏初帮唐果整理歪掉的围裙带，两人头顶的安全帽上分别沾着松香碎屑和陶土颗粒，像幅即兴创作的混合媒介画。
"午餐时间到！
"洞窟外传来后勤组的呼喊。
唐果欢呼着掏出急救包，里面的彩虹糖果然又多了几种颜色："今天有葡萄味的勇气糖，芒果味的灵感糖，还有...给数据怪咖的苦瓜味消气糖！
""谢谢，我选择饿死。
"江逾白背起设备走向食堂，却在经过夏初时忽然停顿，从裤兜摸出个铝制小药盒塞给她，"治干眼症的人工泪液，别总用蒸馏水对付。
"夏初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手里的药盒还带着体温。
盒盖上刻着行极小的字：每三小时一次，每次一滴，笔迹力透纸背，像他做实验记录时的风格。
"哟，铁树开花啦？
"唐果用 elbow 顶了顶她肩膀，眼尖地瞅见药盒边缘露出的蓝色标签，"等等...这是我上周在医务室看见的进口药！
当时只剩最后一盒，我说怎么突然缺货了..."林深的笑声混着松香飘来："看来某些人嘴上说不需要温度，身体却很诚实。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五颗颜色各异的彩虹糖，"不过论诚实，谁比得上唐果小姐的糖纸日记？
"唐果的耳朵瞬间红透："林深你居然翻我垃圾！
""错，是联觉帮我翻的。
"林深晃了晃药杵，"昨天你在雕塑室捏的那只带雪松香气的猫，用的是掺了薄荷精油的陶土——而我对17号数字的气味，永远记忆犹新。
"夏初突然想起昨晚在唐果工作室看见的场景：那只陶土猫的颈间果然挂着枚微型药杵吊坠，底座用糖纸拼出"LS"的缩写。
此刻阳光穿过洞窟，在唐果发梢镀上金边，让她忽然想起好友说过的话："暗恋就像捏陶，明知道会烧裂，还是忍不住把心意揉进泥里。
"午餐在洞窟外的沙地上铺开。
后勤组的老大妈端来手抓羊肉时，唐果突然指着江逾白的工装裤大笑："数据怪咖！
你的膝盖怎么还缠着彩虹糖绷带？
"众人这才注意到，江逾白膝盖上的创可贴果然还是昨天夏初贴的那枚，咧嘴笑的星星图案在卡其色裤料上格外显眼。
男人的耳尖迅速泛红，却还嘴硬："忘记换了。
""哦——"唐果拖长声音，捏起颗彩虹糖在指尖转圈，"忘记换的话，我这儿有新的酷炫黑绷带哦，上面印着...化学元素周期表！
"林深差点被奶茶呛到："你居然真的定制了这种东西？
""那当然！
"唐果得意地晃了晃急救包，"我的陶土工作室可是情感物化实验室，连夏夏上次哭湿的纸巾都被我冻成冰雕《雨季标本》了呢！
"夏初的脸腾地烧起来："那是意外！
""不，那是杰作。
"江逾白突然开口，用牙签戳起块羊肉，"眼泪里的电解质含量，能精确反映一个人的情绪浓度——你的那次，达到了0.9%的生理盐水标准。
""所以呢？
"唐果歪头看他，"你是想把夏夏的眼泪做成数据模型，还是调成鸡尾酒？
""都不是。
"江逾白首视夏初的眼睛，阳光在他镜片上碎成金粉，"我只是想说，能为文物修复哭到电解质失衡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懂得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风沙卷起一片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落在夏初的奶茶杯里。
她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真正的修复师，要学会与时光和解，就像接受壁画上的裂痕，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林深忽然举起药杵，对着阳光调整角度。
鎏金的杵头折射出七彩光斑，在众人手背上跳跃，像极了唐果糖纸里的彩虹。
江逾白的激光雷达不知何时被调成了投影仪模式，将莫高窟的三维模型投射在沙丘上，檐角风铃的影子与唐果捏的陶土小人重叠，形成奇妙的动态壁画。
"看！
"唐果突然指向天空，一群岩燕正排成人字形掠过，翅膀在阳光里闪着古铜色的光，"是敦煌的精灵们在检阅我们的修复成果呢！
"林深的联觉在此刻达到高潮：岩燕的鸣叫声在他听觉里化作靛蓝色的波浪，混合着夏初发间的苦橙花香、唐果围裙的柠檬草香，以及江逾白身上若有似无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共同谱成一曲属于敦煌的《夏日狂想曲》。
午餐结束时，江逾白悄悄将咖啡渍的测绘图折成纸船，放进月牙泉。
唐果用陶土给阿黄做了个带遮阳棚的小窝，林深则收集了众人的糖纸，说是要做"光谱反应实验"。
夏初坐在沙丘上，看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忽然觉得这片刻的轻松时光，就像壁画修复中难得的"可逆时刻"——可以暂时忘记谜题与压力，只享受风的温度，光的形状，以及身边人的存在。
而在他们身后，第138窟的壁画上，宋代供养人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丝微笑。
她袖间的缠枝纹里，不知何时多了颗彩虹糖纸折的小星星，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某个被时光偷偷收藏的，关于青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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