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极宫时天擦黑了。
我扶着车辇刚要跨上去,身后马蹄声急,云公主骑着匹白马追过来。
她在我跟前猛地勒马,马鞍上银铃铛叮当乱响,人没下马就咧嘴笑:“太子妃好本事,今早要不是你灌那碗巴豆汤,老皇帝吐不出那半颗带蛊的红丸。”
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袖中还攥着给李渊催吐时掰断的犀角筷:“公主谬赞,不过是照着祖父留下的医书试上一试。”
话没说完,宫道拐角处传来锁链哗啦声,二十多个金吾卫押着个披甲的人过来。
正是刚被削了兵权的李世民,铠甲半开,头发散在肩上。
云公主立刻挺首腰板,手按在腰间弯刀上。
李二被押到近前时突然顿住,抬头盯着我,眼睛红得像淬了火,牙缝里挤出句:“好个太子妃,好个突厥公主。”
金吾卫连忙用刀柄砸他后背,他却仍死死盯着我。
云公主突然笑出声:“秦王这眼神,是恨我在你献给父皇的红丸里加了西域蛊虫?”
她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陶罐晃了晃,“早知你急着表功,把试药当仙丹送,倒省了我不少事。”
李二猛地转头瞪她,金吾卫又砸了他一棍,他才踉跄着被拖走。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
云公主却踢了踢马肚子凑近:“别担心,我在他靴底钉了蛊虫引子,等出了潼关就嘿嘿嘿。”
她突然压低声音,“他自会乖乖跟我回草原。”
说完把陶罐往我手里一塞,掉转马头就走。
打开陶罐,里面躺着只黑虫,翅膀上沾着点金粉。
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我摸着袖中藏的那道改了又改的诏书,忽然觉得掌心发寒:这歪打正着的局,到底是救了太子,还是给玄武门的火,添了把柴?
车辇刚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破喉咙:“观音!
观音等等我!”
我掀开车帘一瞧,李建成跑得冠冕歪了,玉带松垮垮挂在腰上,活像被人追着砍了三条街。
“殿下这是练了新式轻功?”
我扶着车沿笑,“跑成这样,莫不是怕我把你藏在东宫库房的蜜饯匣子顺走?”
他好不容易追上,双手撑着车辇喘气,袖口还沾着朱砂印子。
准是刚在李渊那儿装孝子,抹眼泪时蹭到了供桌上的香灰。
“哪能呢!”
李建成首起腰,冠冕上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我是来谢谢你的!
今早那手巴豆汤灌得妙啊。
你瞧瞧,父皇吐完黑血就能骂人了,刚才还把李元吉的金吾卫指挥使给撤了,说人家‘站没站相,像根歪脖子槐木’!”
我掏出手帕塞给他擦汗:“行了行了,别把舌头绕劈了。
云公主说玄武门的粮草被她搬空了,你倒不心疼?”
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过来:“心疼啥!
我早让魏征把十八个暗桩塞进送亲队伍了。
实则每人怀里揣着半张舆图——等李二走到阴山脚下,嘿嘿,突厥大营里准保‘失火’,到时候云公主就算长八只手,也护不住她的宝贝驸马!”
我白他一眼:“少来这套,昨晚你在偏殿偷改诏书时,墨水都蹭到眉角了,当我没看见?”
李建成摸了摸眉毛,突然正色作揖,玉带“咣当”掉在地上:“夫人真乃天人!
既能拿犀角筷撬皇帝灌药汤,又能握狼毫笔改诏书,连突厥人的蛊虫都能逼出来。
父皇今早还说,若我有你十分之一机灵,早该把秦王的玄甲军调去守茅房了!”
我弯腰捡起他的玉带,顺手拍了拍他肩膀:“得了吧,你能多读点子诗经集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对了,”我晃了晃袖中装蛊虫的陶罐,“云公主说在李二靴底钉了蛊虫引子,你打算咋办?”
李建成突然咧嘴笑,露出痞气:“能咋办?
等他走到潼关,咱们派辆装泻药的马车‘偶遇’一下——蛊虫怕泄,到时候李二蹲在茅房里,就是云公主拿八抬大轿,也抬不走他!”
车辇再次启程时,李建成小跑着跟在旁边,还在絮絮叨叨:“明日我让尚食局炖参汤,加双倍蜜枣!
你昨夜在偏殿守了一宿,眼下眼尾都冒青了。
哎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李渊灌的芥末汤,连魏征都夸‘比他老家的陈醋还辣’……”暮色里宫墙影子拉老长,我摸着腕上刚戴上的羊脂玉镯,忽然觉得这镯子硌得慌。
早知道就让李建成把赔礼换成库房钥匙了,毕竟比起甜言蜜语,还是东宫地窖里的波斯葡萄干更实在。
至于什么玄武门的暗桩、突厥大营的火,都等吃饱了再说吧,反正这盘棋,从来都是我执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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