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浮沉，乱流年完整文本》

第2章 不一样的世界

天色渐晚，太阳即将落山，北平的街巷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随着夜幕降临，逐渐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

各个会馆门前的招牌缓缓亮起， 行人们三三两两的往家里赶，而那些富贵人家和权贵酒色之徒，则安然无恙的坐在小汽车里，悠然自得的靠在车上，等待着抵达目的地。

沈易心事重重的带着几个随从回府，见家里多了个孩子，蹙眉问道：“这是谁家的？

我怎么没见过。”

“你还能什么都见过，这北平城里的孩子多了去！”

林怀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些不满。

沈易听着不明所以，细想之下，忽然记起，早上出门时，曾允诺过妻子，午饭前回来，没想到生意谈了一半，脱不开身，只能落得个早出晚归。

“这是谁惹夫人生气了，是不是咱们女儿又惹事儿了？”

沈易装傻充愣道。

“就知道拿孩子做挡箭牌，今日这么晚回来，谈的如何？”

林怀柔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一首记挂着丈夫，说白了，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见他愁容满面的模样，便即刻收起了自己的阴阳怪气，一边为他斟茶，一边安抚着他的情绪——“老爷，这生意场上难免有利益纠葛，你犯不着和人置气，咱们不和他们合作，照样能在北平过活，那帮人也不过是仗着乱世，发了些横财，咱们也不是任人鱼肉，好欺负的主！”

他回想起刚才在饭桌上那群人的嘴脸，唾弃了一声：“都是一丘之貉，夫人，你是不知道！

他们竟想用我们的仓库做鸦片生意，还说什么算我一份，呸，这种害人的钱财，我不赚也罢，咱们沈家跟他们那些人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林怀柔将孩子们和无关紧要的仆人打发下去：“瑶瑶，带着阳阳去后院，大人们有事要商量。”

随后，便在正厅追问了事情始末，虽说沈家不怕事儿，但那些人的背后有军阀撑腰，人家财大气粗，到时候强行插手沈家的生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看着丈夫火冒三丈，愤愤不平的模样，自己的内心也有些忧虑。

尽管沈家的家世和人脉，在北平数一数二。

一旦发生变故，又有多少人会站出来为他们发声？

厅里，连连传来叹息声，林怀柔对此也开始忧心忡忡。

两个孩子来到后院，一棵歪脖子树引起了男孩的注意，他径自走去，踩在树干上，三两下便跳了上去，将枝丫的积雪用手扫了扫，任意摘了片叶子，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女孩抬头望去，惊诧中带着些羡慕的目光：“你怎么爬上去的，教教我。”

“不行。”

他态度决绝，趁机打量着身下的女孩，眼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穆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伸手摆出架势，要挟道：“不教我，我就用它把你打下来。”

他最厌恶的便是受人威胁，哪怕是面前这位富家千金。

他偏不吃这一套，反而有理有据的反驳：“你不能上来——第一，你是女孩；第二，贵为府里的千金；若是摔了碰了，我定没有好果子吃；第三，这是冬天，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身上又穿着这些繁冗的服饰，根本不适合爬树。”

平日里听长辈们说教也就罢了，今日突然蹿出来的毛头小子，竟也敢对着自己放肆。

一气之下，捡起一块石头便砸到了他的腿上。

周浏阳忍痛摆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她索性不再央求，擅自上前，一脚踩了上去，用手抓着树干，吃力的往上面蹬，没有掌握技巧的她，力不从心的从树上滑了下来，险些跌倒。

她不甘心的一次次尝试，却连连失败，周浏阳看着她的披风上全是污泥，这才心软，上前指导她的着力点。

沈穆瑶撇嘴，眼角里渗出倔强的泪水，不理会他的意见，非得一意孤行，势必要征服面前这棵歪脖子树。

她梨花带雨，赌气的模样让周浏阳心生歉意，他在心里暗暗自责，或许不该用刚才那样的态度，给她难堪。

然而她手上己经被树枝划伤，只是由于天气原因，疼痛己被寒冷取代。

周浏阳无奈的劝道：“别置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手都伤了，别再爬了！”

“不用你管，我就不信，今儿还上不去了！”

沈穆瑶气势汹汹的瞪着面前的一树一人。

他煞有介事的喊道：“手给我，快， 一定要一口气蹬上来。”

说着，手指着歪脖树下的一个凹槽。

沈穆瑶小心翼翼的踩着，不情愿的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结果，另一只脚被裙子绊了下去，两个孩子纷纷跌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望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在欢声笑语中，刚才各自较劲的架势烟消云散。

“你还是放弃吧，爬树是男孩子的特长。”

他束手无策的说。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爬上这棵树。”

说完，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向树干，爬了上去，险些又跌了下来，他赶紧冲过去做她的后盾，将自己的身体所有的力量全部支撑在她的身上。

废了好些力气，才将她推上去。

她喜不胜收的为自己的执着而小声欢呼，最终，在他的帮助下，成功登顶。

随后，周浏阳也爬了上去，坐在树干的另一边，静静的俯瞰着府里的一切。

府里暗黄色的光晕不经意滑过她的脸庞，她雪白色的披风后面的秀发随风律动，看上去真像从画里走出的女子，她静默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雅而不俗的气质。

沈穆瑶感受到他不一样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偷笑道：“我发现，你很喜欢盯着我看，该不是——喜欢我吧？”

“没.......没有。”

他神色慌张，双耳泛红，只觉得脸颊发烫，幸而是在夜晚，若是白天，让她看清自己脸红的模样，定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大概是他来北平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情，竟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太太善解人意，老爷不怒自威，哪怕是家里的仆人，待人也是谦卑有礼，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应该很幸福吧？”

男孩望着北平城，黯然神伤，想必，他应是想起他的父亲和远方的那片土地。

她并未察觉到他的低落，反而对自己生活的点滴习以为常——“这就是幸福吗？

你多待些日子，就知道我爹，有多吓人了..........他总是隔三差五的罚我跪祠堂，我经常都饿得发昏，只有我娘才治得了我爹爹。

每次受罚，若不是磊哥哥和我娘上下打点的照顾我，我估计早被饿死在祠堂啦。”

沈穆瑶添油加醋的描述着父亲的严厉。

周浏阳望着面前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孩，流露出一丝羡慕，“至少，你的父母都在你身边。

我想让我爹罚我，还找不到人..........刚才听到你爹提起鸦片，我之前听人说起过，人一旦碰上鸦片，就没救了，跟死了没两样。”

为了缓解这种沉重的气氛，他不经意转移了话题。

她没有听进去男孩的话，只觉双脚麻木，似乎被冻得失去了感知，她惶恐的望着他，口齿不清的嘟囔着：“周浏阳，我，我的脚好像没知觉了！”

他回过神来，跳下树干，吆喝道：“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你接得住吗，要不，你叫人过来吧，我怕再摔一次。”

女孩颤颤巍巍的扶着树干。

周浏阳张开双臂，胸有成竹的说：“你若不想受罚，那就相信我，跳下来，我能接住！”

沈穆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身体竟不自觉的往前一跃，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他的怀里。

他搀扶着沈穆瑶回到房间，急匆匆的跑出去弄来一个汤婆子，缓缓递给她。

见她没有半点好转，嘴唇冻得发紫，连忙将她的鞋脱下。

沈穆瑶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干什么？

你别碰........”他不顾反对，将她的鞋子脱下，先把手搓热。

接着，便用手搓了搓她的脚心，待气血回暖之后，又将其揣在怀里，用衣服里捂着。

没多久，她的脚渐渐恢复了知觉。

她羞愧的将他一脚踹到地上，数落着他不知男女有别。

周浏阳从地上爬起来，勉为其难的解释：“我娘以前冬天经常冻脚，我都是这样帮她取暖，身体取暖回血快，不会伤到你的皮肤。”

沈穆瑶看着面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孩，心里衍生出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有时候觉得他有趣，好像什么都懂，有时候又有些捉摸不透。

她故意刁难起周浏阳：“待会，我就跟我娘说，你占我便宜。”

“随你吧。”

说完，他便冷漠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分明并不是她内心所想，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吓唬他，也许是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亦或是借此作为把柄拿捏他，让他今后不敢在自己的面前造次。

可明显，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周浏阳不像别的男孩那样巴结自己，也不像他们小心翼翼的与自己相处。

因为，他是周浏阳，他在她的面前，呈现的是最真实的自己，这倒让沈穆瑶有些匪夷所思。

张婶领着几个下人走来，看见她狼狈的一幕，反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浑身都湿答答的，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把鞋子脱了？

是不是那孩子欺负你？”

“没有，张婶，是我自己刚才摔了一跤，踩空了一脚，鞋子有点湿，就给脱了，帮我准备热水和鞋子，我清洗一下。”

沈穆瑶并未将二人爬树之事全盘托出。

她难得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玩伴，可不想因此事令友谊终结，虽然刚才他处理的方式有些粗鲁，但确实也起到了一些效果。

他的出现让她释放出孩子该有的天性，同时，也有了不一样的生活体验。

好像从深宅后院出来的孩子，从出生到死亡，都有一套心照不宣的规矩需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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