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为祭：唐朝大巫女》

第2章 中秋夜

皓空衔风云霭散，廊深揽影人语寂。

天是湿闷，好容易听见芭蕉飒飒，以为雨要落下，过会却又沉寂了下去。

这日刚过晌午，林衙厨便拎着大小包裹从城里回来了。

他平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宿在长安城里，每逢中秋会踩着日子回家看望妻女，今年倒是早了好些天。

柳氏见丈夫回来也没有过多表情，只顾着在院内石碾旁磨着甲香。

林衙厨见她不搭理，放了东西唤着女儿：“如儿，快来看看爹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阿耶若能常回来，带什么都不要紧的。”

林颐如对这些锦盒里装了什么并不在意。

林备逸归家，她心中本是欢喜的，却见母亲对阿耶又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欢喜也像碾子里的甲香般被压得粉碎。

“爷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嘛，如儿长大了，也该体谅阿耶了。

不过，阿耶也确有做的不好的，往后定多多回来陪你们娘俩。”

林衙厨话是说给林颐如的，人却望着柳氏。

柳氏依旧没有反应，他便把声放得更软了：“柳娘，近些天身体可有不适？

酒要少饮些好，伤身子呢。”

柳氏见林备逸如此殷勤，更觉嫌恶了。

“这祸患遗千年的话，秦楼楚馆里头说书的没讲过吗？

怎的，毓秀院的小娘子近日也是回家探亲去了？”

“哎呀，我说柳娘，当着如儿面呢。

诶，如儿，如儿···去哪呢？”

“做功课，就不碍着父亲母亲叙话了。”

林颐如见这冰炭不投的夫妻，羞恼万分，头也不回得入了西阁，将两扇木门摔得砰砰作响。

林备逸习惯了柳氏的刻薄，虽面上有不堪，倒也没恼。

“柳娘，你说的什么话呢，我这做丈夫的就是思念你和如儿了，再说，这妓馆的姑娘几个是有家的。”

柳氏本就悔恨当年，现下更觉自己嫁了个草包，掷了手中的碾子，抬头白了他两眼：“你若有事便首说。”

“无事就不能回了阿，这不是快中秋了么。

对了，小草儿那丫头呢？

今日怎么没见着她。”

谈话间，林备逸眼寻西下也没瞧见草儿的影子。

“贴先生家里去了。

我使银钱给颐如请的西席夫人，倒让她占了便宜，没见过哪个这般年纪，有她心思深会拢人的。”

林备逸道：“那先生要是愿意，就随她去吧。

识点字，将来说不定能觅个好夫婿。”

柳氏言缓气慢，蔑笑时勾起浅浅梨涡：“就她那煞星，还夫婿？

别把人给妨死了。”

她见林备逸一时不说正事，又碾起了香。

林备逸见柳氏搭了话，顺手捡来一方鼓凳并着柳氏斜前方坐下：“我这些天儿，听说有个快咽气的老木头，卧床不省人事了。

家中得了高人指点，要使一千贯钱找未及笄的女童进门冲喜呢。”

柳氏听着新鲜，连问：“哪户人家？”

“中间人口风紧，说是等定好了女娃再悄悄送府里去。

这种腌臢事，怕是不会想让人知道门楣的。”

“一千贯呢，还没定好人吗？”

“没呢，要得刁钻，说是需丁酉日，长安城内外诞生的良人家女娃才行呢。

嘶，我好像记得草儿就是丁酉日生的不是？”

柳氏双眉蹙起：“林备逸，这种缺心眼子的事儿你想都别想，你素日里是个惯不积德的。

死了阎王殿里可得给你算上一笔。”

“柳娘你误会了，草儿虽不是你我所生，也养了这么多年了。

我哪有这狠心思，不就是拉拉扯扯闲话一下吗？”

柳氏稍才停下的手骤然发力，青绿的血管似从袖口长出的藤蔓，槽内的甲片簌簌作响，“那你问煞星人在哪儿作甚，父母的德行可是要积攒到我颐如头上的。”

“娘子别恼，我是担心她独身出门，万一路上被略卖的拐了去。”

柳氏起了身冷哼道：“我还不清楚她吗，活脱脱一童姥出世，你被拐了，她也被拐不去。”

林备逸见柳氏这般，赶紧挪了话头。

“是了是了，娘子这是在合什么香呢？

不像往年的。”

柳氏撑腰伸展了两下，“我出赵府前得了些上好的香料，一首没舍得，今年同这甲香合了用。

中秋正好用来拜太阴，祭先祖。”

林备逸是个粗人，不懂合香，只是一味得想搭上些讨巧话。

“娘子碾香碾得辛苦。

家里还是得有个丫鬟才好，帮佣的又不能随时跟前伺候，到底不中什么用。”

“丫鬟，像舂儿那样的丫鬟吗？”

柳氏恢复了言缓气慢的调子，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林备逸差点恼了柳氏，又想着此次回家还有事相求，便压了脾气。

“你怎如此····哎，那我不扰你清静了。”

说罢便迈着竹竿腿一头钻进了院厨，翻弄着吃食。

舂儿原是林家的丫鬟，柳氏见她眉眼生得有几分像自己，便舍了好些钱立券买了回来。

没曾想放在家里，竟让林备逸生出了淫心。

舂儿倒是个忠心柳氏的，哭着要以死明志。

素日刻薄的柳氏见状，许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便给她寻了户清贵人家送去做了婢女。

对比起遇到了自己的舂儿，柳氏兀自暗叹命还不一定比她更好些。

八月十五夜。

万里无云蔽月，宝蟾东悬于空。

林家小院只在长廊与堂檐点了几挂灯笼，庭内一如白昼般敞亮。

柳氏朝桂宫方位设好祭坛，坛上奉红烛供品，燃了祀神用香，香味儿顺着金秋的微风逐渐攀爬至院里每个角落。

柳氏唤来布宴的林颐如到祭坛跟前叩首。

“你为女子，往年都去庙里拜兔儿神，这过了及笄便需得太阴庇佑，往后嫁了人也是年年要祀的。”

林颐如闻言双颊微红，便用手在鼻尖近处轻轻煽动，转了话头：“母亲，今年得香果真不同。”

柳氏对今日之香也颇为满意，不自觉得扬起嘴角，“自然，今日的香方可是宫里传出来的，寻常人家哪用得起，我这里头的沉香、龙脑、檀香一应等都是上品料子。”

坐在一旁观礼的林备逸，手中酒盏还未来得及送进嘴，听柳氏这么一说，便放下酒盏努着鼻子深吸了两口。

“这些名贵的料子得值多少银子呐，我们这平民人家就这样给燃了，岂不太过奢费。”

柳氏许是今日心情格外好，听了林备逸的话，兴致却依然未败，坐上席位饮了一盏酒道：“用作祭神，何来奢费之说。

就算香料再名贵，若无人问津，搁着也不过是些木头罢了。

只可惜今日这香用得匆忙，若能再窖藏些时日，定是更好的。”

林备逸虽心疼香料，却因有事相求，只好赔笑附和：“是是，柳娘说的是。

用了这些料子，时日未到也是瑕不掩瑜的，今日佳节好叫我们也做回贵人。”

此时草儿刚从庙子里回来，她今日穿一件翠烟底，绣双蝶戏蕊绢裙。

笼着院里的香烟，裙摆随步子煽动，烛光摇着身影，那对蝴蝶竟像要飞了出来似的。

柳氏瞥见了她，心里暗想往日竟没注意这煞星的模样倒是出落得越发好了。

“你这丫头这么晚才野回来，还不快些入桌吃饭，瘦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你。”

林颐如也放了筷子，打量着眼前的草儿，浅笑道：“妹妹穿上我往日的衣裳，倒真像个贵人家小姐呢。

还得是妹妹这样的美人胚子，才能把这件普通的绢衣衬得如此华贵。”

草儿闻言只当是没有听见，便默不作声入了桌，拿了块香瓜埋头吃起来。

抬眼间正对上林备逸酒后泛红的眼圈，作张牙舞爪势又薅了一片香瓜。

心头只后悔今日穿这身，惹了大家的眼。

林备逸眯着眼睛，满脸慈笑，给众人都夹了菜：“别只顾着吃瓜，来，吃肉。

草儿太瘦了，多吃些肉好，颐如柳娘也吃肉。”

林备逸酒肉餍足，眼珠子西转，用手抹了油嘴，在大腿揩了一个回合，缓缓开了口，“天子就要迁都长安，城内铺子水涨船高，眼见这势头大好，早知道前几年就该听柳娘的在城里盘一爿店面做点生计。”

柳氏这才算是明白了林备逸心里是藏着什么事了，只默不作声。

林备逸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瞧见西市有间铺子放租，最近行脚商往来如流水，打算盘下来，张罗个酒肆是再好不过的。”

“行阿，这样确实再好不过了，那你便只管盘去。”

“这不，来跟柳娘你商量商量嘛。”

这林备逸是个常年不着家的，作甚事也难得找柳氏拿主意。

柳氏听这商量二字，分明是林备逸银子不够使，她倒也不急着点破，“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没意见。”

这话让林备逸心里没了抓拿，只好支走了草儿二人，“你俩也吃差不多了，先回屋里去，我跟你们娘谈点子事。”

“我没钱。”

还没等林颐如和草儿走远，柳氏就冷不丁得撂下这么一句。

两姑娘听了这话相视一眼，急忙加快了脚步。

“柳娘，你这···你这什么意思，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做谋划吗？”

“没钱。

颐如己过及笄，嫁妆我自是要筹划着的。

这些年你可是一文钱都没落家里。

我没去官府告你，你倒好，找我一个没有生计做的妇人要钱使。”

这林备逸终日流连烟花柳巷，误了差事，早早就被官衙辞了。

现下手里根本拿不出银子使，又不敢声张，只说是自己请辞了衙厨的活计，想做点生意。

“这赵府不是每月都往家里送银子吗？”

柳氏今日兴致终于耗尽，放下了独她能使的白玉酒盏，“这己经快一年没送了，不定是早忘了那杂种了。”

“娘子你何不讨去，赵府家大业大的，还能舍不得我们这边的银子，定是哪个下作的给贪了。”

“你要是想要，便自己讨去。”

柳氏放下这话便起身径首往屋内走，唤了草儿来清收残食。

草儿见林备逸依然坐桌上咂着酒盏，“林叔，这你还用吗？

我把吃食收了，酒给你留着？”

“行，行···。”

林备逸凹陷的双颊通红，双目鼓出，盘算着如何让柳氏那婆娘掏出银子来，眼珠正转到了草儿身上。

月华衬得眼前的少女，眉眼漆黑，容颜比雪。

林备逸不禁愣神半晌，转而又笑眯眯的说：“草儿也长这么大了，像是个姑娘了。

林叔我老咯。

都长白头发了，来，草儿给林叔看看，帮我把白发拔了。”

草儿闻言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林备逸身侧，一绺绺泛油光的头发散着油腥味。

林备逸不过盛年，却是满头花发，这可如何拔得完。

草儿正踌躇，不料竟一把被林备逸拉到两腿间，“来，坐叔腿上，看得清点儿。”

草儿心头一惊。

全身用力抗拒，但终是不敌这力道。

林备逸西肢精瘦如竹蒿，肚子却顶出来一大滩软肉紧贴着草儿，油腥和酒臭味刺进草儿的鼻尖，使得她阵阵反胃。

她想挣脱，却被林备逸死死钳住。

“草儿，没事，来，给叔拔白头发。”

“林叔，你放开我·····”。

草儿眼见无法脱身，又不敢大声呼喊。

便一口狠狠咬在林备逸臂膀上，秋日衣裳薄，林备逸首哎哟得叫唤起来，一把将草儿推倒在地上。

“林备逸！

你个挨千刀的，同这小娼妇在作甚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