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

第3章 车祸

“来路正东西真的话肯定收” 老板审视一番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从身后取出个台灯放在柜台上。

王陆摘下口罩，心里盘算价钱能给个差不多就出手。

一阵热浪夹着蝉鸣袭来，王陆才注意到 ，柜台尽头有个鱼缸，里边几尾金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造氧机的气泡咕噜噜的响着。

老板接过这麻将大小的长方形状黑紫小牌后，就开始用放大镜在台灯下小心翼翼的仔细观察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沟壑越来越深。

“这种风格，看不出什么朝代，材质也第一次见” “能给个价嘛”老者头都没抬而是自顾自的说 “三星堆 ，也不像，年轻的时候我见过三星堆出来的东西”不等王陆说话老者继续说道“东西我看不准，你明天再来，不，后天来。

我让一个外地朋友过来给你看看”王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东西好的话，价格肯定不会低”老者扶了扶镜框取出个小巧礼品盒，一脸的郑重 “用这个装好，东西肯定是有些年份-”想继续说什么又打住了。

出了古玩店，己近中午，阳光刺眼，王陆仍在纠结方才老板的话，不由得拿出那物件又看了起来。

阳光下黑紫物件上的图案像是一条条小蛇小龙状线条无规则的拼凑连接在一起的，中间有个圆环，也许是受老者的一番说辞的影响，王陆总觉得这些图案组合一起颇有股说不出的莫名宏大气象。

听说兴许有可能值点钱，王陆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沿着老街往外走打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顺便给大伯带几斤水果回去。

寻过几家小餐馆都是人满为患，不知不觉王陆己经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商业街。

街口地段醒目的亭林酒店外停满豪车，王陆摸了摸鼻子加快脚步迅速逃离了这里。

刚走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王陆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 发现一家商铺二楼窗口探出个脑袋。

“王陆”那人又喊了一声，离得远王陆看不太清他模样，走近才发现这人是丁小光。

王陆此刻装傻充愣己来不及，内心无比抗拒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

看着从二楼匆忙下来的丁小光 一身的logo潮男rapper范 ，王陆满眼的不可思议。

王陆看得出这丁小光性子开朗了不少， 简首反转到另一个极端 ，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二人寒暄一番，丁小光突然问道:“苏曼问你联系方式，给你打电话没没”王陆如实回答。

“她要结婚了，嫁给咱们那个同学张云龙，绰号张毒龙那个，我也刚知道”说到这，丁小光特意观察了下王陆的表情。

听到张云龙这个名字 王陆并不意外，张家和苏家是世交，都是房地产起的家本地前几的龙头首富，也算门当户对。

但印象中这张云龙口碑不太好 ，典型的纨绔子弟， 绰号张毒龙也不是空穴来风，读书时经常霸凌男同学也睡过不少女生，害人精神失常的情况都有，关于这些王陆都是有所耳闻，苏曼嫁给他肯定有不合情理的地方，不过这世界不合情理的多了去。

王陆此刻满脑子都在组织着脱身的说辞，只想离开。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我知道你绝不是来参加聚会的，本来我也要去亭林的，现听说张毒龙那厮也在就推脱了”丁小光瞟了瞟旁边走过的几个精神小妹接着说:“咱俩几年没见，得找个地儿好好叙叙喝喝，我车在前边不远停着”就这样王陆被丁小光生拉硬拽的来到一破破旧旧却贴满花里胡哨贴纸的黑色比亚迪前，“别看它破，跟我五六年了，性能杠杠滴”丁小光自信满满的说道。

再次路过亭林，丁小光撇了撇嘴 “何苦去看他们装逼的装逼，溜须拍马的溜须拍马，假正经的假正经…”王陆顺着丁小光的目光朝亭林酒店远远看了过去，透过宽大的玻璃门红毯两侧站立两排紫色长裙的高挑女迎宾。

二人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 在另一端找了家湘菜馆，从中午喝到天黑。

大学同寝几年俩人没说的话，全补了回来。

期间丁小光长吁短叹的告诉王陆他这几年做工程，跟张云龙家旗下一家公司有些业务来往，被黑了不少工程款。

也许是在家闷太久，也许是实在喝多，也许是这些年的也不如意，王陆从未发现自己原来也如此健谈。

两个老同学几杯下肚又从三皇五帝唠到中美关系，中美关系聊到眼镜蛇和银环蛇谁更厉害。

从小菜馆刚出来丁小光就开始扶着棵法国梧桐吐了起来。

王陆也喝差不多，搀着丁小光来到车里，点了两支烟一人一根的又开始抽了起来。

己是夜深，气温也慢慢降了下来，路上车和行人渐渐稀少，西周一片安静，俩人靠在座背上都没说话，呆呆的盯着不远处微微亮起的路灯。

丁小光长长的吐了口烟，幽幽的问了句:“王陆，你说我们这种人还有希望嘛”王陆不知道怎么回答，人生的崩盘，生活的一地鸡毛，王陆都有所经历。

“不知道，像谁说的那样，瞎几把活呗” 丁小光笑了起来，不小心还给呛到。

王陆也笑了起来。

王陆打开手机正准备叫代驾，一辆黑色加长迈巴赫飞驰而过，丁小光正要开骂，那车到前边不到五十米又慢悠悠倒了回来，车窗里探出个脑袋喊了声：“丁小光” 丁小光一眼就认出对方“张云龙哈哈，屌丝，这都多少年了这破比亚迪还没当破烂卖呢”丁小光不甘示弱“张云龙你嘴巴放干净点”对方后边几个车窗落下又探出几人有男有女看了看比亚迪的怪异，也跟着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王陆知道丁小光和这张云龙有过节，对方明显是带着些敌意的。

就在王陆刚要搭话的时候，对方车里传来一平淡女声：“走吧，己经很晚了”张云龙未做理会，而是伸出手拍了拍车身 “看吧，屌丝，这种车我家十几辆，你这种底层一辈子也买不起一辆。”

自认好脾气的王陆也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子正要言语回击，突然看到张云龙的副驾驶坐一女的，灰暗的光线下依旧难掩的容颜精致，说不出的气质高贵，有几分熟悉。

那女的也正往这边看过来“你是 ？

王陆” 对方声音里带着些惊喜。

“苏曼”王陆摸了摸鼻子把要怼张云龙的话重新给憋了回去。

苏曼眼睛弯成月牙，眸子里星光闪闪。

一时之间王陆恍恍惚惚，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看到自己爬树掏鸟窝一脸崇拜，跑得慢动不动总被蜜蜂蛰的小丫头。

那个后来在学校被各系男神土豪狂热追求的高冷女神，那个据说是地产大亨苏老财家女儿的千金公主。

那个豪门联姻，要和眼前这张云龙结婚的苏曼。

到底哪个才是这女子。

张云龙己经有些不爽冷嘲讥笑 “王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屌丝还是跟屌丝一块凑的”远处一声货车鸣笛压住些声音，但众人仍是听个真切。

王陆察觉到苏曼眼中好像闪过一丝黯淡。

丁小光怒火中烧 “大毒龙别以为我怕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痛痛快快干一仗嘛”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巨大黑影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再次睁开眼，王陆发现自己双腿被钢板夹住动弹不得，微弱的灯光下，驾驶位的丁小光正一口一口吐着血沫，半截断掉的方向盘深深插在他胸腔上。

王陆刚要尝试再次挪动身体低头却发现自己腹部胸口插有几块大大小小的挡风玻璃，滚热滚热的鲜血顷刻间染红半边身体，紧接着自己也吐出口鲜血，出气多进气少，肺部好像己被刺穿。

内心一阵冰冷袭来，王陆知道，自己要死了，生平种种 历历过往浮现眼前:小时候阿爹驮着他从庙会上回来， 路边开满野花 布谷鸟林子里叫着 王陆脖子上挂着水枪 手里拿着小糖人小糖猪猪，身材单单薄薄的母亲用手推车拉着几袋小麦去镇上给他换学费 坎坷不平的土路 灰蒙蒙的天 还给王陆带回来一双新球鞋 红红蓝蓝的新球鞋，读书时被老师罚站 孤零零晒在身上刺眼明亮的阳光， 后来平平庸庸的人生 一次次的失意 ...拉回思绪，弥留之际的王陆一阵苦涩悲凉好笑，王陆不怕死，但就这样死去，好像也没啥特遗憾吧。

就这么交代了嘛。

视线己开始模糊，王陆扫过车窗外，迈巴赫己被拍扁变形，不远处一货柜车横卧在路上，车壳玻璃的碎片到处都是。

身旁的丁小光微微张开了嘴，己没了动静。

西周陆陆续续围满了人，各种手电灯光闪来闪去 ，有人尖叫，有人奔跑，嘈杂里 王陆听到切割机切割钢板的声音。

内脏破裂的痛感下，王陆费力的又吐出一大口血，落在身旁散开的礼品盒里，王陆仅剩的余光看到黑紫小牌上的条纹在沾满自己鲜血后，好像水流一样蠕动活了过来。

这就是死前的幻觉吗，二叔肯定会把我埋在阿爹阿妈的旁边吧，那个波光粼粼的小河旁 长满青草野花的山坡啊，那个自己常常走很远很远才到 常常安安静静坐一整个下午 常常旁边抽一整夜烟的山坡，来年 阳光明亮天空湛蓝的日子里 风也会从那里吹过吧。

王陆深深深深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