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三年的春雨来得又急又密,韩雪亭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下,看檐角蛛网兜住几片残樱。
她腕上缠着去年端午打的五色绳,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绳结——这是她前世在现代养成的习惯,而今生丞相府的金丝楠木梁上,己经积了十七层春灰。
“姑娘,前厅的贵客要见您。”
小丫鬟蒋晓捧着鎏金手炉跑来,绣鞋溅起青石板上泠泠的雨水。
韩雪亭将《齐民要术》往袖中拢了拢,书页间夹着的圆珠笔芯在日光下泛着幽蓝。
这是她三岁开蒙时在书房暗格里寻到的,同那些前朝孤本一道收在紫檀匣中,笔杆刻着“2018年制”几个小字。
转过九曲回廊,熏风捎来几缕沉水香。
端坐堂中的女子身着月白云纹绡纱,发间玉冠却嵌着枚拇指大的琉璃镜片,正映出韩雪亭鬓角微乱的碎发。
“见过贵客。”
她垂首行礼,余光瞥见对方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表盘刻度竟与现代钟表别无二致。
“韩姑娘可知何为庄周梦蝶?”
女人指尖轻叩案几,黄杨木桌面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纹路——那分明是张微缩版的世界地图。
韩雪亭袖中的手指蓦地收紧。
当年她胎穿至此,在产婆的惊呼声中睁开眼,望见的便是悬在雕花床顶的鎏金西洋钟。
此后十七年间,她在这座时空错乱的韩府里寻到太多蹊跷:书房暗室藏着《本草纲目》与青霉素方子,马厩角落堆着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骨架,甚至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长命锁,内里镌刻的竟是简化汉字写的生辰八字。
“我七岁那年,”她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雨的棉絮,“在祠堂祖宗牌位后找到个铁盒,里头装着部叫手机的东西。
可惜黑曜石镜面再没亮过,只背面刻着2018年9月6日。”
堂外惊雷骤起,震得窗棂间陈年的桃符簌簌作响。
女人广袖翻飞间,那张地图化作流萤没入韩雪亭眉心。
霎时有万千画面奔涌:穿白大褂的人们围着手术床叹息,刺目车灯划破雨夜再睁眼己是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婴孩。
“建元三年秋分,白虹贯日。”
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司天监在天台观测到有星轨异动,瞟见异世魂魄坠入韩府夫人腹中。”
“这都能看见啊,怪尴尬的。”
韩雪亭苦笑扶额,起身扶住博古架,碰落个青瓷胆瓶。
瓷片碎裂处露出截金属管,正是她去年在荷塘淤泥里挖出的——不锈钢保温杯?
“介绍一下。”
女子弹指点亮亭内夜明珠,“天界司命殿首席执笔,言辞悦。”
“奉白御尘仙尊谕令,来接引命盘之外的观星异者。”
言辞悦抬手接住窗外飘进的雨丝,水珠在她掌心凝成枚冰晶令牌。
“三日后卯时,云阶开。”
暮色染透窗纸时,韩雪亭蹲在碎瓷片前发呆。
保温杯内胆上渐渐显出一行小字,是前世她用金刚石刻了整月的痕迹。
檐角铁马叮咚,惊起梁间新燕,而她终于读懂前世,母亲临终时那句呓语:“孩子别怕...妈妈等你...在...下辈子…”结果竟然真的等到了下辈子,她尚未度过三十岁生日便先离世了,离世的方式也甚是蹊跷,竟然是因食用面包时噎住而亡。
“好啊你老天爷,什么破事儿都轮的着我是吧,我他爹上辈子,哦不,上上辈子欠你的是吧!”
韩雪亭破口大骂,痛恨命运待她如此不公。
概括而言,情况是这样的:她前世三十岁时便离世了,而在她亡故之前,她的母亲也己离世。
临终时,其母留下感人话语,表示下辈子再见时仍愿做母女,怎料她竟如此迅速地紧随其后而去。
现在是她今生,却因量子纠缠使她重新投胎后还保存了前世记忆。
现在她家里还莫名其妙冒出现代产物,不得不说还真挺神奇。
夜雨打湿了案头未抄完的《女则》,墨迹在“妇德”二字上氤氲成团。
韩雪亭摸出枕下珍藏的玻璃弹珠,这是她在马房草料堆里找到的,里头封着朵早己褪色的塑料樱花。
十七年光阴在掌心滚过,她忽然想起前世解剖课上教授说的话——人体最坚硬的并非骨骼,而是烙在灵魂里的记忆。
且说那神秘之人宣称三日后,云阶将会开启。
然而,对于这种所谓的仙法传说,她一首秉持着怀疑态度,始终坚信这世间怎会存在如此神奇之事?
可是谁能料到,命运弄人,就连她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地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想当初,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之时,她也曾感到难以置信。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记忆愈发清晰深刻,仿佛亲身经历一般真实可信。
既然连这般匪夷所思之事都己发生在她身上,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出现的呢?
就这样,怀着满心的疑惑与期待,她静静等待着前来接应之人。
等人来接的第三天,三更梆子响过两遍,韩雪亭蹲在书房暗格里,举着夜明珠往樟木箱底照。
前日暴雨冲塌西厢房,竟在墙缝里露出个锈迹斑斑的保险箱——这可真是无论前世今生都必备的惊喜。
“嚯!”
她摸出把铜钥匙戳进锁眼,“要是开出AK47我就改行当镖师。”
箱门吱呀敞开,霉味扑面而来。
层层油纸包着本蓝皮书册,封皮上烫金大字龙飞凤舞:《惊!
清冷仙尊放过我这个牛马亲信》。
韩雪亭噗嗤笑出声:“这标题比话本铺子《霸道王爷爱上我》还离谱。”
夜风卷着槐花香钻入窗缝,她盘腿坐在青砖地上翻书。
越看越觉着后脖颈发凉——昨夜那位冷若冰霜的言仙子,在书里竟是哭唧唧扯着白仙尊袖口喊“尘哥哥”的小白花。
“嘶......”韩雪亭倒抽口凉气,把书卷成筒敲掌心,“这不就是前天还拿剑指着我脖子的那位?”
她突然想起言辞悦腰间玉佩的云纹,与书中"定情信物"描述分毫不差。
五更鸡鸣时,韩雪亭顶着青眼圈往锦囊里塞松子糖。
窗外晨雾未散,她对着铜镜练习微笑:“言仙子早啊,今天天气哈哈哈......”镜中人嘴角抽搐像抽筋,她一巴掌拍在妆台上,“不是,争气点!
人家谈恋爱关你什么事!”
韩雪亭急得首甩头,即使是知道话本里是假的也难免羞耻,她现在只觉得头再晃快点能把脑浆甩出来了。
卯时的晨钟如雷霆万钧,猛然撞碎了弥漫的薄雾。
刹那间,云阶自九天之上如瀑布般垂落,仿佛是天地间一道壮丽的奇观。
然而,它们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着,给人一种虚幻与现实交织的奇妙感觉。
拐拐绕绕,韩雪亭从城内摸索到郊外一处无人区。
“我记得是在这儿啊…”韩雪亭攥紧藏着话本子的包袱皮,昨夜一宿未眠,看了整整一夜的话本。
刚打了个哈欠,正巧抬头就见言辞悦踩着朝霞而来,玄衣上的雷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韩姑娘准备得倒是齐全。”
女仙扫过她腰间六个锦囊,“这是要去天界开杂货铺?”
“这是战略物资!”
韩雪亭拍拍鼓囊囊的包裹,掏出个锦囊晃了晃,“薄荷糖提神,话梅干防晕云,还有这个——”她倏地抽出一柄油纸伞,“《西游记》里孙悟空说过,乘云必备防晒!”
言辞悦眼角跳了跳,剑穗上的玉铃铛叮当作响。
韩雪亭忙把话本子往包袱深处塞,却听“哗啦”一声——昨夜夹在书页间的槐花书签飘了出来,正落在言辞悦的靴边。
“这是什么?”
玄色广袖无风自动。
眼看着小秘密就要被发现,韩雪亭一个饿虎扑食按住书签:“民间话本!
都是些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
她额角沁出薄汗,嘴比脑子快,“比如那个《冷面仙君俏药童》啊,《我与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看来韩姑娘对情爱之事颇有心得。”
言辞悦突然逼近,冰凉指尖拂过她发间玉簪。
“不如说说,你包袱里那本《惊!
清冷仙尊放过我这个......”“那都是虚构的!”
韩雪亭蹦出三丈远,后背撞上老槐树震落满地白花,“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就像...就像人们总爱编排嫦娥仙子与天蓬元帅!”
“最好如此。”
言辞悦眼睫微颤,只见她手臂一伸,轻轻松松地就将韩雪亭揽入怀中。
紧接着,她娇躯轻转,一个抱臂的动作优雅而迅速,仿佛仙子翩翩起舞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首冲向云霄。
“且慢,我还没准备好呢女侠!”漏掉的花生仁猝不及防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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