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一支金丝牡丹簪,正缓缓插进少女鸦青鬓间。
簪尾垂下的红珊瑚流苏晃了晃,将眉间那点朱砂痣衬得愈发灼目。
"姑娘真当得起皎若云间月。
"大丫鬟碧梧捧着妆匣感叹,指尖拂过檀木盒里褪色的桃木梳——那是沈昭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窗外飘来丝竹声,前院宾客的恭维裹着桂花香涌进绣楼:"沈氏双姝,嫡女有凤命,庶女胜娇娥......"沈昭将梳子按回妆匣最底层,鎏金护甲划过匣面雕花。
今日及笄礼,谢家送来的十二箱聘礼还堆在廊下,红绸却在风中显出几分狰狞。
她望向铜镜,镜中人广袖下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袖中硬物——今晨在后园捡到的胭脂匣,匣底刻着谢氏家徽。
"吉时到——"礼炮炸响的刹那,沈昭忽然按住碧梧要覆上面纱的手。
透过雕花窗棂,她望见垂花门外闪过玄色衣角,那个自称游商的萧姓男子,半个时辰前递来的糖画还在案头淌着蜜色。
蝴蝶翅膀的触须弯出奇异弧度,倒像是......某种兵符纹路?
正厅里檀香缭绕,沈昭跪在锦绣蒲团上,任由礼官将白玉簪换成鎏金步摇。
沈父捧起鎏金婚书时,她清楚看见父亲指尖在"谢明渊"三字上顿了顿。
满座惊叹声中,谢家世子踏着金粉走来,腰间错金玉带钩晃得人眼花。
"此乃御赐和田玉镯。
"谢明渊的声音如浸寒泉,锦盒中翡翠衬得他指节苍白似鬼。
当冰凉的玉镯套上沈昭手腕时,他广袖下的手指始终悬空半寸,仿佛触碰的是什么秽物。
沈昭垂眸谢恩,余光瞥见屏风后鹅黄裙裾一闪。
庶妹沈月蓉最爱的蹙金绣鞋,此刻正踩着合欢树影往西厢去。
她想起晨露未晞时,曾见那抹鹅黄从谢家别院角门溜出,鬓边还沾着夜合欢的残瓣。
"礼成——"随着这声唱喝,萧珩的糖画突然从礼案滚落。
沈昭俯身去拾,却见谢明渊的云纹锦靴急速后撤半步。
蜜色糖浆在青砖上蜿蜒成蛇,那只玄色皂靴却稳稳踩过糖渍,游商带着松烟墨气息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姑娘当心火烛。
"宴席过半时,沈昭借口更衣退席。
绕过月洞门的瞬间,碧梧突然闷哼倒地。
她反手拔下金簪刺向来人,却撞进一双淬着笑意的狐狸眼。
"沈姑娘的待客之道,萧某领教了。
"萧珩单手擒住她手腕,另一手晃着半块糖画,"方才席间见你盯着蝴蝶须子出神,可是瞧出这虎符纹的关窍?
"沈昭腕间玉镯撞得叮当响,朱砂痣因怒意愈显殷红:"松手!
""嘘——"萧珩突然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惊起飞鸟,"你听。
"西厢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女子压抑的啜泣。
沈昭瞳孔骤缩——那是沈月蓉的闺阁方向。
待要细听,萧珩己松开她隐入竹林,唯余半句警告飘在风里:"戌时三刻,莫近合欢树。
"暮色西合时,沈昭还是出现在了合欢树下。
裙裾扫过满地残红,绣鞋突然踢到个物件。
胭脂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匣口金锁竟与晨间拾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蹲身欲捡,却见树影里伸出只染着蔻丹的手。
"姐姐也来赏月?
"沈月蓉笑靥如花,发间夜合欢开得正艳,"听说谢世子最厌女子近身,姐姐日后可怎么伺候夫君呀?
"她指尖拂过沈昭眉心,丹寇红得刺目,"这凤命朱砂,不知沾了血还灵不灵验?
"沈昭拍开她的手,袖中胭脂匣不慎滑落。
沈月蓉脸色骤变,却在瞥见匣底谢氏徽记时嗤笑出声:"姐姐以为,谢家为何急着下聘?
"她突然凑近,夜合欢香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三日前北疆八百里加急,圣上......""砰!
"前院突然传来巨响,沈月蓉瞬间噤声。
沈昭趁机将胭脂匣踢进树根裂缝,转身却撞上来寻人的碧梧。
大丫鬟面色惨白如纸,附耳急报:"老爷让姑娘速去书房,谢世子他......他在查账!
"穿过回廊时,沈昭摸了摸袖中硬物。
萧珩塞给她的半块糖画正在融化,蜜浆渗进刺绣并蒂莲的纹路里。
转过最后一道月亮门,她听见谢明渊冰冷的声音穿透窗纸:"沈大人教的好女儿,私藏前朝密档的本事,倒比炒茶手艺更精妙。
"沈昭推门的刹那,夜风卷着火星扑进屋内。
谢明渊手中账册哗啦作响,父亲瘫坐在太师椅上,喉头嗬嗬作响。
她瞥见账册缺页处的茶渍,突然想起萧珩那句"虎符纹的关窍",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沈姑娘来得正好。
"谢明渊转身,烛火在他眼中跳成鬼火,"你可知陛下最忌惮什么?
"他指尖抚过婚书上的凤纹,玉扳指刮起细碎金箔,"是凤栖非梧啊......"更鼓骤响,沈昭腕间玉镯突然迸裂。
碎玉溅落的瞬间,她望见西厢腾起火光,而萧珩白日里给的糖画,此刻正在掌心融化成虎符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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