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曼警局的审讯室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陈年的琥珀。
刑警林洛盯着对面那个男人,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涂格飞——赌场最负盛名的荷官,此刻正斜倚在铁椅上,苍白的灯光将他脸上的憔悴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何图形。
"涂格飞,男,年龄不详。
"林洛翻开几乎空白的档案,"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现对你进行传唤以接受调查。
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
"夜风从铁窗缝隙钻进来,带着七月的潮湿和远处垃圾场的腐臭。
涂格飞身上浓重的雪茄味混杂其中,让林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自己也抽烟,但远没有这种古巴雪茄的呛人。
"老实说,这个人,我没什么印象。
"涂格飞盯着林洛推过来的黑白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平庸到令人过目即忘的脸。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无奈地摊开双手,"恕我无能为力。
"林洛的指节停止了敲击。
十天前的那场暴雨冲垮了东南边的大坝,工人们在抢修时挖出了一堆支离破碎的尸骨。
法医室里,老法医摇着头告诉他:"被肢解后还进行了高温炖煮,死亡时间至少三个月以上,但具体......"老法医摘下眼镜擦了擦,"骨头上的软组织都被煮化了,DNA比对需要时间。
"唯一线索是坝口那个年久失修的监控拍到的模糊人影——一个穿着全黑的抛尸者,和一个被当场烧毁的衣物残片。
技术科勉强还原出衣物特征:红色上衣印着白色logo,卡其色工装裤,还有一双磨损严重的皮鞋。
而这正是边博然——那个死在赌场厕所隔间里的男人的穿着。
"没印象?
"林洛的声音陡然提高,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形成回声,"他在你面前坐了整整八个小时,输了几十万,你现在跟我说不认识?
"涂格飞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林警官说笑了,每天坐在我面前的赌客数不胜数,我怎么可能都记得?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琥珀色,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瞳孔。
林洛突然想起警局里关于涂格飞的传闻——"鬼手"。
人们这么称呼他,因为没人能在他的牌桌上赢钱。
"你的意思是,赢了人几十万的筹码,却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懒得看一眼?
"林洛倾身向前,闻到对方身上除了雪茄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味。
"对,"涂格飞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上了我的牌桌,就都会输给我。
动辄几千万的都有,几十万很难让我正眼瞧一瞧。
"林洛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涂格飞的赌桌是巴曼最吸金的赌台之一,每个月为赌场创造的利润足以买下半个警局。
审讯陷入了僵局。
林洛看了眼手表,距离强制释放时间还有不到两小时。
他换了个方式:"在你们那里,输光了钱的人通常会怎么办?
""地下钱庄。
"涂格飞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早就等着这个问题,"输红了眼的人会想着翻盘,这时候就是桑崎他们的生意。
你可以去查查这个人有没有去桑崎那里欠过债。
"林洛的笔尖顿住了。
巴曼的地下钱庄是个禁忌话题,那里流动的不仅是金钱,还有毒品、器官和无数失踪人口的冤魂。
而桑崎——那个被称为"银行家"的男人,是黑白两道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存在。
"好,您说的我己经了解了。
"林洛合上档案,起身为涂格飞打开审讯室的门,"谢谢涂先生的配合,日后如果有需要,还麻烦您再来一趟。
"涂格飞离开时,月光正好被乌云遮蔽。
林洛站在警局门口,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融入夜色,恍惚间觉得对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踮着脚的黑猫。
"麻烦大了啊......"林洛点燃一支烟,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清晨,林洛被局长叫进了办公室。
推门进去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那个陌生男人——高挑瘦削,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别着一对精致的银质袖扣。
"小林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惟年同志。
"局长笑得眼角堆满皱纹,"人家小年到我们局里来交流学习,顺便协助你们调查那个碎尸案。
"名叫惟年的男人转过身来,林洛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久仰林警官大名。
"惟年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
"林洛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干燥。
他注意到惟年的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欢迎。
"林洛简短地说。
突然想起昨晚涂格飞手上也有类似的疤痕——赌场荷官的职业病,常年洗牌留下的印记。
局长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碎尸案影响恶劣,上头很重视。
小林,你就带着小年一起调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走出局长办公室,林洛递给惟年一支烟,对方却摇了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昨晚我审了赌场的一个荷官,"林洛点燃自己的烟,深吸一口,"死者边博然死前在他那里输了大量筹码。
"惟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看了案件资料。
有趣的是,边博然的尸检报告显示他死于心脏骤停,但胃内容物中检测到大量镇静剂成分。
"林洛挑眉:"你看得懂尸检报告的图片?
""法医学是我的选修课。
"惟年微微一笑,"另外,我注意到抛尸现场的土壤样本中有微量硫磺成分,这在巴曼地区并不常见。
"林洛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涂格飞——就是那个荷官,他暗示边博然可能在地下钱庄欠了债。
"林洛吐出一个烟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惟年的表情变得严肃:"桑崎的地盘。
""聪明。
"林洛掐灭烟头,"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追查涂格飞这条线,或者去招惹那个银行家。
""为什么不是双管齐下?
"惟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我在整理资料时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是赌场的监控截图,涂格飞正在发牌,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边博然。
令林洛惊讶的是,照片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侍者制服,但那张脸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桑崎。
"这是什么时候的监控?
"林洛急忙问道。
"三个月前。
"惟年平静地说,"恰好是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范围。
"林洛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涂格飞会那么干脆地提到地下钱庄。
他在引导警方去调查桑崎,而这张照片证明,三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看来我们得再去拜访一下那位鬼手先生了。
"林洛喃喃道。
惟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很好奇,一个荷官为什么会对地下钱庄的运作如此了解......"就在这时,林洛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警官,有些事电话里不方便说。
关于边博然的死,我知道的比告诉你的多。
——涂格飞“林洛将手机递给惟年看,后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在害怕什么。
""或者......"林洛眯起眼睛,"他是在试探我们知道了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达成了共识。
这起碎尸案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而在水底等待着他们的,可能是连巴曼警局都无力对抗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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