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像是无数银珠落进玉盘。
秦夜把淋湿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蹭到柜台边的青铜香炉，蹭下一层薄灰。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3:47，距离闭店还有十三分钟。
柜台上的老式座钟突然发出滞涩的齿轮转动声，黄铜钟摆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在寂静的店里格外刺耳。
"又卡住了。
"他伸手扶正钟摆，指尖沾到些暗红色锈迹。
这尊德国进口的百年座钟自从上周收进来，每到子夜就会发出怪响。
老周说这是阴气太重的缘故，建议老板用朱砂擦洗，但抠门的王掌柜宁愿让它每天半夜鬼叫。
雨声中隐约传来高跟鞋叩击石板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秦夜下意识抬头，透过雕花木窗的菱形格栅，看见一抹红色裙角在街角路灯下一闪而逝。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定睛看去时，巷口只剩雨水织成的银帘。
柜台下的抽屉突然发出"咔嗒"一声。
秦夜蹲下身查看，发现那方收在锦盒里的青铜罗盘正在微微颤动。
暗绿色的铜锈像活过来似的，在盘面虬结成古怪纹路。
这是他上周跟着老周去乡下收来的物件，据说是从明代巡抚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
"别碰那玩意。
"老周沙哑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秦夜差点撞翻身后的博古架。
这个总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看店老师傅，走路从来不带声响。
布满老人斑的手按住锦盒，"子时阴气最重，这种地底下刨出来的东西..."老周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罗盘中央的天池。
秦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枚生锈的指南针正在疯狂旋转，最后颤巍巍地指向东南方。
东南角立着个黄花梨顶箱柜，第三层13号储物格里放着前天收来的民国妆奁。
秦夜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缠枝莲纹的漆盒底部刻着"癸未年腊月廿三"，正是他出生的年月日。
玻璃门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卷进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湿气。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弯成虾米。
等他终于喘过气时，罗盘早己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去把门窗闩好。
"老周掏出手帕擦拭嘴角，雪白绢帕上洇开一抹暗红，"今晚...咳...怕是有东西要进城。
"秦夜握紧冰凉的黄铜门闩，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面容被雨水扭曲。
十八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后，他就再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要不是为了凑齐下学期的学费，他也不会来这个阴森森的古董店打夜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门闩上的貔貅雕纹时，后颈突然窜过一阵刺痛。
那感觉就像有人用冰锥顺着嵴椎划了一道，寒意瞬间蔓延到指尖。
等他猛地转身，只看见老周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月亮门，中山装下摆掠过门槛时，隐约露出半截纸钱似的苍白。
雨越下越大。
秦夜回到柜台前，发现青铜罗盘不知何时被摆在了台面上。
老周常说古物有灵，此刻盘面浮着的铜锈竟组成个模糊的"凶"字。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食指突然被尖锐的锈斑刺破，血珠滴在天池中央的太极图上。
霎时间，整个店面陷入死寂。
雨声、钟摆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
秦夜看见血珠在铜锈间蜿蜒流动，勾勒出密密麻麻的阴刻符文。
那些扭曲的文字像是活过来的蜈蚣，顺着血液钻进他的伤口。
"啪嗒。
"挂在门楣上的五帝钱突然断裂，铜钱滚落一地。
秦夜惊醒般缩回手，发现罗盘上的血迹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指尖的刺痛真实存在。
更诡异的是，座钟的指针停在23:59的位置，任凭钟摆如何晃动都不再前进。
手机屏幕显示00:03，社交软件突然弹出室友陈浩的消息："老秦，看我捡了个大漏！
"配图是枚血玉雕成的阴阳鱼佩，在闪光灯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秦夜正要回复，照片里的玉佩突然在眼前具象化，玉面渗出黏稠的血浆，顺着屏幕边缘滴落在他手背上。
"啊！
"他猛地甩开手机，后背撞在博古架上。
一尊唐三彩马俑应声而碎，残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等他颤抖着捡起手机，聊天界面干干净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下午的课程提醒。
冷汗顺着嵴柱滑进后腰，秦夜抓起抹布想擦掉手背的血渍，却发现那里干干净净。
破碎的陶片还扎在掌心，血珠滴在罗盘上，立刻被锈迹吸收。
他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整条街就安静得可怕。
往常这个时间，对面酒吧的霓虹灯该把雨幕染成紫色，醉汉的喧哗声会穿过街道。
而现在，除了古董店里自己的喘息声，连雨滴砸在瓦当上的声响都消失了。
柜台上的青铜罗盘发出幽幽绿光，指针首指东南方的13号储物柜。
秦夜摸出防身用的瑞士军刀，刀刃在绿光中泛着青灰。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顶箱柜前，第三层抽屉自动滑开半寸。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个民国妆奁正在剧烈震动，盒盖缝隙渗出黑红色的液体。
"别开！
"老周的暴喝从身后传来，秦夜的手己经碰到漆盒边缘。
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剧痛，盒盖自动弹开的瞬间，他看见里面整齐叠放着的根本不是珠宝，而是三张完整的人皮。
最上面那张的面容，赫然是五分钟前消失在街角的红裙女人。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秦夜踉跄着扶住柜子。
再睁眼时，妆奁里静静躺着一枚青玉簪，哪有半分异常。
老周枯瘦的手重重按在他肩上，"去把罗盘收进保险柜，用红布包三层。
""可是...""没有可是！
"老人突然暴怒，脖颈青筋根根凸起，"不想死就照做！
"秦夜捧着罗盘走向保险室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转头瞥见老周正在烧某种符纸，灰烬落在漆盒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当他将罗盘锁进保险柜的刹那，街对面酒吧的喧闹声突然涌进耳朵，雨声重新变得清晰。
凌晨一点交班时，秦夜在校门前的便利店撞见陈浩。
这个总爱倒腾古玩的室友浑身湿透，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冲他咧嘴一笑："猜猜我多少钱收了块战国血玉？
"便利店的荧光灯下，陈浩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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