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青山村的梯田染成青紫色。
林小阳蹲在祠堂屋檐下磨镰刀,火星随着青石板的刮擦声迸溅,照亮少年鼻梁上的雀斑群。
这是大旱持续的第九十七天,连最耐旱的赤黍都蜷成了焦黑的拳头。
"阳娃子!
你家稻场东头..."村头赵寡妇的尖叫划破死寂,"塌了个吃人的窟窿!
"少年抄起竹篾斗笠就往山下冲。
千层底布鞋踏过龟裂的田垄时,他总觉得那些蛛网般的裂缝里蛰伏着什么东西——自从上个月在野坟岗捡到那个刻着人脸的陶罐,这种被窥视的黏腻感就如影随形。
稻场东南角的景象让少年刹住脚步。
三丈见方的地面塌陷成漏斗状,中央汩汩冒着黑水的泥坑里,半截青铜匣正在逆时针旋转。
匣面浮凸的金乌图腾与他胸前的长命锁如出一辙,只是鸟喙处多出道狰狞裂痕,像被人硬生生掰断了喙尖。
"别碰那邪物!
"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踉跄赶来,腰间挂着的十二枚铜钱无风自动,"这是困龙穴,下面压着..."话音未落,林小阳的指尖己触到青铜匣。
霎时间,整片稻田响起密集的振翅声。
无数血红色飞虫从地缝喷涌而出,虫翅震动的频率竟与祠堂晨钟的余韵同步。
少年后撤时被凸起的榕树根绊倒,掌心蹭破的伤口甩出三滴血珠,在夕阳下划出妖异的弧线。
虫群突然静止。
赵寡妇的惨叫声在第二声虫鸣中戛然而止。
她的左眼窝炸开血花,三条拇指粗的红虫钻出碎裂的晶状体,虫身布满倒刺的口器正咀嚼着半片视网膜。
更骇人的是,那些吸饱鲜血的虫子开始分裂增殖,转眼就化作数百条扭动的血线。
"吹哨!
吹你爷爷的七孔哨!
"老村长挥舞铜烟杆砸碎扑来的虫群,烟锅里爆出的朱砂火星竟让血线虫畏缩不前。
林小阳这才摸到腰间别着的竹哨——去年爷爷弥留之际,用坟头竹刻了这管泛着尸绿的哨子,临终前非要他对着东南方连吹三声鹧鸪音。
当第三声凄厉的哨音刺破暮色,虫群突然集体转向西北方。
少年趁机拽起瘫软的赵寡妇往祠堂跑,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逆着夕阳移动。
背脊传来的刺痛让他猛然回头:青铜匣不知何时吸附在后背,匣底伸出数十条血管状的金线,正顺着尾椎骨往脊椎里钻。
祠堂门槛绊住林小阳的瞬间,他胸前的长命锁炸开刺目白光。
青铜匣上的金乌纹路顺着金线爬上脊背,在肩胛骨位置凝聚成燃烧的日轮图腾。
追击的血线虫撞在光幕上,化作带着焦香的青烟。
"三百年...原来守墓人的血咒应在这孩子身上..."老村长颤抖着撕开衣襟,枯瘦的胸膛上赫然是枚暗淡的日轮纹,"当年三十六姓歃血为盟,用子孙血脉镇守金乌墓,如今轮到我们赵家还债了。
"地底传来的轰鸣震裂了祠堂地砖。
十八座荒坟应声炸开,每具棺材里都飘出青铜铃铛。
林小阳看得真切,那些铃舌竟是半截指骨,铃铛内壁还刻着村民的姓名。
当最后一个刻着"赵红梅"的铃铛嵌入祠堂匾额后的凹槽时,少年脚下的青石板突然透明如琉璃。
地底百丈深处,盘踞着由修士骸骨堆砌的巨型日晷。
数以万计的血线虫在晷面聚合成人形,当那张由虫群拼凑的面孔转向祠堂时,林小阳的血液几乎凝固——虫人左眼下那颗绿豆大的黑痣,分明是十年前失踪的货郎陈三的标志。
"子时三刻,该喂墓了。
"虫人开口时,陈三腰间的货郎鼓还在叮咚作响。
晷针突然指向祠堂神龛,供奉了三百年的无名牌位齐齐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干尸——那些穿着现代村民衣裳的躯体,分明是去年进山采药失踪的王家兄弟。
林小阳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这才发现青铜匣的金线己与脊椎完全融合,地脉中的阴气正顺着金线灌入五脏六腑。
更诡异的是,掌心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里,渗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微缩的金乌图腾。
"跑!
"老村长突然将烟杆插进自己心口,喷涌的鲜血化作火网罩住虫群,"去野柿林找你爷爷的..."后半句话被虫潮的嘶鸣淹没。
林小阳翻出祠堂后窗时,瞥见赵寡妇空洞的眼窝里有什么在蠕动——那是颗珍珠大小的虫卵,正随着她渐弱的呼吸泛起妖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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