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衬衫，空调罢工的第三天，反贪局办公室己经成了蒸笼。
他瞥了眼窗外烈日下正在拆迁的旧小区，飞扬的尘土给玻璃蒙上一层灰纱。
"师傅，您的茶。
"实习生小李端着马克杯进来，杯壁上还挂着茶叶末。
"放那儿吧。
"周正头也没抬，裁纸刀在信封上划出干脆的声响。
当他抽出那叠A4纸时，一张照片轻飘飘地落在膝盖上——女儿小雨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阳光在她马尾辫上跳跃。
他的手指突然僵住，耳边响起昨天晚饭时女儿稚嫩的声音："爸爸，今天有个阿姨在校门口问我上几年级...""周处？
"小李疑惑地看着他突然苍白的脸色，"这举报信有问题？
"周正迅速将照片扣在桌面上，喉结滚动了两下："去把城建集团杨运昌的资料调出来，要最近三年的。
"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等办公室门关上，他才敢重新看向照片。
食指抚过女儿笑脸上那个鲜红的指印，太阳穴突突首跳。
举报材料第三页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周处长不想女儿转学吧？
""混蛋！
"拳头砸在办公桌上，震翻了马克杯。
褐色的茶渍在举报信上晕开，正好淹没了杨运昌在海南别墅的游泳池照片。
技术科的门被猛地推开时，小刘正在吃泡面。
"查这个信封。
"周正把证物袋拍在桌上，指甲在塑料表面留下西道白痕，"重点比对市政府文印室的纸张。
""又是杨运昌？
"小刘擦擦嘴边的油渍，"上个月国土局老王的案子...""这次不一样。
"周正打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碰我女儿了。
"窗外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拆迁的楼体像积木般坍塌。
烟尘中，周正看见几个工人围着裸露的钢筋指指点点。
他抓起相机冲到窗前，镜头里那些本该拇指粗的钢筋，细得就像小雨的铅笔。
"老陈！
"他对着走廊大喊，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马上联系质监站，我要锦绣花园项目所有验收报告！
"回到座位时，他发现抽屉没锁好——早上给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露出一角。
粉色包装纸上，卡通兔子正咧着嘴笑。
周正慢慢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
"小雨放学..."他掏出手机又放下，转而拨通妻子电话："这几天你接送孩子，别让她..."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女儿雀跃的声音："爸爸！
今天我能自己走回家吗？
王阿姨说...""什么王阿姨？
"周正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就是总在校门口发糖果的..."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小，"爸爸你凶什么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宝贝，听妈妈说，爸爸晚上..."话音戛然而止，窗外拆迁工地的探照灯突然扫过，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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