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谎言里

　　婚后五年，我意外见到害死母亲的主刀医生方回舟。

　　明明早被吊销了行医执照的他，竟成了泌尿科专家。

　　我气愤至极，去找院长唐楚玥，却听到她和闺蜜的对话。

　　“回舟这次去东大讲学也太高调了，若被你老公知道，医院的名声要完。”

　　“放心吧，我之所以跟他结婚，为的就是这一天。”

　　“为了继兄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值吗？”

　　“只要他一生顺遂，我别无所求。”

　　原来被我视作真爱的唐楚玥，竟是个撒下弥天大谎的骗子。

　　她的爱如此感天动地，我早该成全。

　　1

　　“楚玥，你也太痴情了，我才发现回舟送的项链你还一直戴着。”

　　陈方指了指她颈间那条四叶草K金链子。

　　“这些年为了躲林怀远，我们只见过几次，总要留点念想。”

　　唐楚玥摸着项链，神情里满是思念和遗憾。

　　“这一世我都会陪在林怀远身边，就当是弥补他失去亲人的亏欠。”

　　“时间过得好快，回舟当初也不是故意的，无论如何，他的气也该消了。”

　　陈方沉默一刻后，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保证姓林的一定不计较？死的人可是他亲妈！”

　　“万一他发现你还是方回舟的继妹，怕不好收场。”

　　唐楚玥闻言皱了皱眉，神情很有些不耐烦。

　　“你就别瞎担心了，只要你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何况，他那么爱我，就算为了我也会慢慢原谅回舟的。”

　　“你会不会把林怀远想得太好了？”

　　“我可是他最重要的人，青春全浪费在他身上了，林阿姨都死了多少年了？死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

　　“何况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一直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

　　“那你怎么不肯生？”

　　“我……放不下回舟。”

　　陈方听了直摇头，“唐楚玥，你做了这么多，方回舟那个王八蛋知道吗？”

　　“他会明白的，只有我这个继妹才愿意为他舍弃一切！”

　　“别说为他牺牲婚姻了，他要我的命都行。”

　　“可林怀远毕竟只有他妈妈一个亲人，当初闹得那么激烈，若知道是你放过了肇事者，恐怕绝不会原谅你的。”

　　站在门外的我，此刻浑身冰冷，泪水不断滑下脸庞。

　　我拼命咬紧了牙，才能克制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

　　“你别啰唆了，快去万象抢新款包包吧。”

　　唐楚玥的高跟鞋声响起，一步步接近门边。

　　我忙打开隔壁休息室的门，躲了进去。

　　时隔五年，我终于有机会了解真相。

　　原来，当初方回舟根本没有被吊销行医执照。

　　而是被我最信任的妻子保护了起来。

　　她完全不管是方回舟的大意失误，才害得我妈死于非命。

　　让她含恨死在了一场切除胆囊的小手术中。

　　母亲去世后，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我求告无门。

　　最彷徨无助之时，是唐楚玥突然出现。

　　她身为新任院长，力排众议站在我这边。

　　那时的她善解人意，公正无私。

　　如今看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心爱的继兄。

　　包括婚后上演的浓情蜜意，也只是为了迷惑我，本质上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在委曲求全。

　　我无助地蹲在地上，默默无声地饮泣。

　　这五年来，我以为的恩爱幸福，原来竟是这样荒唐和讽刺。

　　我就是这世上最天真的小丑！

　　哪有什么懂我爱我的救赎者，有的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

　　听到隔壁办公室里的两人一同离去，我也失魂落魄地离开。

　　走到寓所楼下，我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窗户，一瞬间失了上楼的勇气。

　　我木然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眼前闪过母亲逝世前痛苦的脸，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我才惊觉天色已黑。

　　“怀远，你特意在这儿等我？”唐楚玥突然出现，热烈地扑入我怀中。

　　再次嗅到她发间熟悉的香气时，我竟觉得十分陌生。

　　这一次，我再也感受不到如往常般的心安，反而胸口猛然一酸。

　　她明明心中爱着他人，又为何能对我如此热情？

　　她怎能够如此分裂？为了维护自己所爱就如此没人性！

　　对我的情绪变化，她丝毫没有觉察。

　　如往常般亲密地挽着我上楼。

　　灯光下，终于发觉我神情恹恹，于是让保姆多加了道我爱吃的鱼丸粉丝汤。

　　吃饭时，她试探着开口：

　　“方回舟回来了，他对五年前的事还是倍感抱歉，想跟你见个面，再说声对不起。”

　　见我搅着汤碗保持沉默，她凑上来轻轻吻了吻我唇角。

　　“都过去了，我不会再为难他……你替我去吧。”我终是艰难地开了口。

　　她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冲我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谢谢老公信任，我一定替你多骂他几句！”

　　我不再接话，默默拿起碗向厨房走去。

　　转头的那一霎，终于不用再强忍心里翻涌的苦涩。

　　害死一个人，难道轻飘飘地骂几句就够了？

　　第二天上班后，我联系了在东大工作的小师妹。

　　2

　　师妹告诉我，方回舟是作为客座教授被邀请去讲学的。

　　这些年一直在海市仁和医院泌尿科任职。

　　我立刻回想起唐楚玥曾数次去海市出差。

　　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可她总是大大咧咧地将手机随意放置，密码还设的是我的生日。

　　一副对我完全不设防，欢迎随时查阅的样子。

　　我想了想，走进她平日待得最久的衣帽间。

　　仔细查看后，在隐蔽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保险柜。

　　密码是方回舟的生日。

　　里面竟躺着一部我从未见过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背景照片刺痛了我的双眼。

　　唐楚玥衣着清凉，与方回舟在海边嬉笑着。

　　见两人毫不避讳地紧紧相拥，我忍着酸涩点开相册。

　　扑面而来全是方回舟的生活照。

　　有身着校服，面容青涩的，还有西装革履，深情看向镜头的。

　　更有几张睡颜特写，角度一看就是身边人所拍。

　　我颤抖着手往下翻，竟发现两张一模一样的文身照。

　　我盯着那串熟悉的拉丁英文love F999，久久回不过神。

　　之前，唐楚玥曾主动给我看胸前的文身，还告诉我是婚前特意去纹的。

　　“怀远，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这文身就是我永远爱你的证明。”

　　多少个暗夜里，与她忘情不已的时刻，那图案就在我眼前晃悠，惹得我更加心动。

　　今天才赫然发现，自己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保险柜中还有仁和医院的收购合同，方回舟竟然占股80%。

　　唐楚玥为了救心爱的继兄，竟然直接买下一家医院送给了他。

　　与向来对继子十分小气的唐父真是鲜明对比。

　　我再也看不下去，痛苦剧烈翻涌，快要将我淹没。

　　踉踉跄跄地下了楼，环顾这栋当初欢欢喜喜买下，打算与唐楚玥长久生活的爱巢。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和悲哀。

　　我好累，五年来，为了配得上一出生就在罗马的唐楚玥。

　　我努力地好辛苦，夜以继日做研究，赶论文。

　　是时候出去透口气了。

　　我果断地向学校递交参加学术交流的申请。

　　以往这类活动我都不假思索地拒绝，理由自然是舍不得离她太远。

　　现在，我只想走得越快越好。

　　校领导答复我，下周刚好有去英国的学术活动。

　　我当即订了下周三的机票，并将所有证件收好放进包里。

　　五天后，就能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大门响了，唐楚玥走进来，疑惑地翻着包，“老公，你拿护照做什么？”

　　我忙将护照从她手上抽走，淡漠回应道：“没什么，怕丢了，收在一处。”

　　“现在才回，快去洗澡吧。”

　　她见我脸色如常，才放松下来，走过来钻进我怀里撒娇：

　　“你帮人家洗嘛。”

　　“我还要煲汤。”我给了她一个敷衍的笑，逃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怀远，怎么了？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

　　唐楚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忽略了你。”

　　“别多想，等下吃饭。”

　　手机里藏着上千张另一个男人的照片，回到家还要面对我演戏，我都替她觉得辛苦！

　　这充斥着谎言的婚姻，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了律师，咨询之后，打印了离婚协议。

　　然后驾车去了仁通医院。

　　这个时间，唐楚玥一定在开会。

　　我冲前台护士点点头，轻车熟路地进了办公室。

　　电脑是开着的，我迅速找出母亲当年的病历记录，打算截屏保存。

　　却惊讶地发现，死亡原因那一栏赫然写着：“并发症导致突然死亡。”

　　当年明明是方回舟大意，才导致手术失败大出血，夺走了我妈一条命。

　　这桩医疗事故全院皆知，现在，我想申冤却没了证据。

　　我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怪只怪自己知道真相太晚。

　　我气到脸色通红，抬眼看见探头探脑的护士，忙遮掩道：

　　“唐楚玥在会议室？”

　　“院长在二号会客室。”

　　我大步走到门口，里面却传出方回舟熟悉的声音。

　　3

　　“你瘦了，楚玥。”

　　“有没有想我？说实话。”隔着玻璃，我分明看到唐楚玥眼圈有些泛红。

　　“自然是想，不然也不会主动跑过来……若不是我当年大意犯错，也不用躲到海市去。”

　　“别这么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就是太累了，谁还没有疏忽的时候。”

　　“林怀远要是知道是你帮了我，恐怕会跟你翻脸的。”

　　我神色一冷，趁机打开了手机。

　　当年我理智冷静，却没能让仁通医院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无奈之下，我只好大闹一场，当众大骂方回舟草菅人命。

　　却被人暴打，还指责我无理取闹。

　　万念俱灭之时，是唐楚玥的出现，又让我燃起了希望。

　　可同样是她，又让我活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再也无法忍耐，猛然推开了门。

　　唐楚玥明显吓了一跳。

　　“怀远，你怎么来了？”她心虚地望了眼方回舟，连忙解释：

　　“回舟是碰巧路过，来看看我……”

　　相比之下，方回舟却显得更为自然。

　　“林怀远，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他起身冲我伸出了手，我注意到他衬衣上的K金袖扣，与唐楚玥送我的一模一样。

　　我直直盯着他，并未回应，“当初是你大意才导致手术失败害死我妈，道句歉就行了？”

　　“林怀远，你答应我不再为难他的！”唐楚玥不悦地看向我，诘责道。

　　“你居然怪我为难一个杀人犯？”我实在无法忍耐，极为失望地看向她。

　　“是我不好，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别怪楚玥。”

　　方回舟脸上尽是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冤枉他。

　　可眼神却将他彻底出卖。

　　他看似满脸懊悔，实则暗含轻蔑地斜了我一眼。

　　他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好。

　　唐楚玥立刻满脸心疼地将他拉到身后。

　　“怀远，说好了不追究的，当年回舟可是诚意满满地想要补偿你，是你自己拒绝的。”

　　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气恼，狠瞪了方回舟一眼。

　　唐楚玥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想通了，明显松了口气。

　　当着方回舟，她竟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别生气了，改天让回舟正式跟你道歉。”

　　“那就定个日子。”我冷着脸，直直看进她眸子里。

　　她从未见我如此严肃，明显一惊，“这周日，回别墅吃晚餐，可好？”

　　我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唐楚玥亲自送我进了电梯。

　　“等他道完歉，这事就揭过去了，好不好？”

　　“让他准备好赔偿金。”

　　“好说。”离开前，她冲我会心一笑，“你早点能想通多好。”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东西。

　　翻到被唐楚玥丢在衣帽间角落的婚纱照时，我毫不犹豫地砸了个粉碎，丢进了楼下垃圾桶。

　　这些年她送我的礼物，也被我找出来一并丢弃。

　　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快递给律师，全权委托他，在我离开后处理。

　　唐楚玥回来时，已经后半夜了。

　　她一身凉意拥上来时，身上还带着股淡烟味夹杂着古龙水味。

　　如此莫名其妙的味道，自然是属于方回舟的。

　　我装作睡意惺忪，十分嫌弃地将她推开。

　　她愣了愣，转身去洗漱了。

　　周日傍晚，别墅里，唐楚玥正与方回舟依偎着窃窃私语。

　　我忽然出现，保姆有些尴尬，忙佯装咳嗽，提醒角落里的那对继兄妹。

　　4

　　唐楚玥脸色一红，起身来迎我，“怎么现在才来？”

　　我视而不见，直接朝方回舟走去，“你对这里很熟？”

　　“那是自……”方回舟得意地扬眉。

　　却被唐楚玥紧张地打断，“他是我家邻居，从小来往，你知道的。”

　　“哦？真的？”我眼锋一扫，略显夸张地质问。

　　“当然是真的了。”天气明明不热，唐楚玥却擦了擦鼻头的汗。

　　“先处理正事，我想单独跟他谈。”

　　“好，去书房吧。”唐楚玥冲我讨好一笑，“我去做道你最爱吃的菜”。

　　没了她在身旁，方回舟不再遮掩。

　　将一张卡放在桌上，脸上带了些不屑开口：

　　“足足三百万，别说我没诚意，要不是楚玥一再要求，我可不会出这么多钱。”

　　我努力压下怒意：“既然有诚意，就把这份赔偿协议签了。”

　　看完那些白纸黑字，方回舟随手一丢，“你当我是傻子，我可不会签这个。”

　　“你也别玩我，不明不白收了钱，回头再告我勒索。”

　　我指了指文件，“我不过要个名正言顺而已。”

　　“切！”方回舟冷笑一声，“你爱要不要！”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半句道歉。

　　而我为了证据一直努力地忍到现在，此刻终于爆发。

　　“不签你就抵命！”我握紧拳头，冲他狠狠砸了一拳又一拳。

　　见我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怕了，张口欲喊，却被我狠狠钳制住。

　　“早该打你了！没人心的畜生，除了让女人护着，你还有什么能耐？！”

　　“这里隔音好，打死你也没人听见！”

　　“快签！不然我勒死你！”

　　我脸上的表情怕是很有些狰狞扭曲，多年的恨意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

　　我不顾一切的架势将方回舟吓住了，他哆嗦着签了字。

　　脱离我的控制后，他连滚带爬地逃下楼去。

　　正在布菜的唐楚玥见了又惊又怒，揽住方回舟，一脸怒意地冲我大吼：

　　“林怀远，你发什么疯？下这么重的手？”

　　“回舟诚心诚意来给你道歉，你居然动手！人都已经死了五年了，歉也道了，钱也赔了，你还要怎样？”

　　“我不要怎样！我做错了吗？难道你就不该给我个解释？”

　　唐楚玥却皱着眉，冷冷地说道：

　　“该做的我都做了，你却还是不依不饶，野蛮至极，你太让我失望了，林怀远。”

　　我苦笑一声，“是，我让你失望了……”

　　“别废话了，快跟回舟赔个不是，我就原谅你！”

　　我难以置信看着她，方回舟却趁机开口。

　　“都是我不好，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你别跟他置气了，楚玥，哎哟……”

　　他夸张地咧了咧嘴，唐楚玥立刻心疼地揽住他，“走，我带你去医院。”

　　离开前，她满脸冷意地斜我一眼。

　　我的心一阵抽痛，知道我和她之间再无可能了。

　　离开后，唐楚玥未再联系过我，看来，她也是不屑再装下去了。

　　我心底最后一丝复杂难明的留恋也彻底熄灭。

　　落寞地窝在书房里，听到楼下保姆接了通电话。

　　唐楚玥今晚不回来了，要留在医院彻夜照顾方回舟。

　　我深呼一口气，罢了，还有三天，就能离开了。

　　整整隔了两天，唐楚玥才给我发了条信息。

　　“怀远，我还是选择原谅你，明天就回去，等我。”

　　可惜，已经迟了。

　　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快递给了她。

　　同一时间，网上开始疯传本市泌尿科专家方回舟曾出过医疗事故的消息。

　　唐楚玥给我打电话时，我已上了飞机。

　　她联系不上我，急匆匆地赶回家后，才发现我已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