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弦震动的瞬间，咸涩海风卷着张海涛的怪叫灌进耳朵："韦晓宇！
宿管阿姨问你那破音响能不能换个哀乐以外的曲目！
"我抬脚勾住即将坠落的啤酒罐，金属罐身在天台围栏上磕出清脆响声。
八月末的桂海市像个蒸笼，连月光都带着黏糊糊的湿度，把衬衫牢牢焊在脊梁骨上。
"这叫民谣，土鳖。
"我拨开黏在额前的刘海，指尖扫过琴箱上那道陈年裂痕。
这是高三那年用省赛奖金买的二手吉他，裂痕里还嵌着篮球馆的木屑。
手机在水泥地上疯狂震动，第十七个未接来电。
不用看都知道是老妈在问助学贷款手续，或者小妹偷用她手机发的鬼脸表情包。
我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对着三十公里外的货运港码头嘶吼："老子要在这破地方烂成海蛎子——"尾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对面图书馆天台的月光突然晃了一下，像有人打碎了满池星辉。
无人机旋翼的嗡鸣声从头顶掠过，张海涛的贱笑在蓝牙耳机里炸开："三点钟方向！
绝对是你这土狗没见过的世面！
"显示屏亮起的瞬间，我差点捏碎啤酒罐。
月光淌过少女雪白的脚踝，红色裙裾在夜风里绽成燃烧的凤凰。
她踩着某种古老节拍旋转，手腕翻转时带起银铃碎响，发梢扬起的弧度让我想起古画里的飞天。
"弗拉门戈。
"我无意识吐出这个单词，琴弦在掌心勒出红痕。
去年艺考集训时，那个西班牙外教醉醺醺地演示过这种舞蹈，他说真正的舞者能让地板哭出血来。
无人机突然剧烈晃动，画面里闪过几个黑影。
少女猛地停住动作，披肩像受惊的白鸽扑棱棱飞向夜空。
等镜头再聚焦时，天台只剩满地凌乱的月光。
"见鬼了？
"张海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刚看到三个西装男......"琴箱突然传来不协调的杂音，我低头发现第六弦松了。
正要摸调音器，身后传来冷清的女声："D和弦不是这么按的。
"周筠站在生锈的铁门边，白衬衫被汗水洇出浅灰色云纹。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时，我注意到她小臂内侧有道淡青色痕迹，像是长期戴什么饰品留下的压痕。
"知道《南方姑娘》为什么用降调吗？
"她弯腰捡起滚落的啤酒罐，铝罐在她掌心转出漂亮弧线，"因为赵雷写这首歌那晚，成都的湿度是89%。
"海风突然转了方向，咸味里混进一丝雪松香。
我看着她把空罐精准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突然笑出声："同学，搭讪方式该更新了。
"她没接话，月光在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
当我要继续调音时，她突然握住琴颈，温热的指尖压住我按弦的手。
"你刚才少按了半品。
"她声音轻得像海雾，"就像你的人生。
"等我回过神时，天台只剩海浪声在嘲笑。
张海涛的无人机坠毁在灌木丛里，而那个见鬼的弗拉门戈少女影像，正安静地躺在我手机加密相册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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