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建模的折线图在屏幕上剧烈跳动，苏沫璃扯掉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将最后一口冷萃咖啡灌进喉咙。
缝纫机针头在真丝面料上扎出精准的0.3毫米针距，设计稿上“新中式独理元素”系列婚纱正渗出诡异的美感——这是她同时修习金融与服装设计的第七个通宵。
“FUCK！”
染着孔雀蓝甲油的手指猛地拍停缝纫机，布料上蜿蜒的血迹让她愣住。
过度疲劳的身体在发出警告，掌心的伤口却比不过心口的绞痛——此刻随着咖啡因在血管里沸腾。
她点开了那本《替嫁凰权》（作者胡诌的）最新章节。
心脏在读到“新娘攥着淬毒金簪刺向喜帕”时骤然停跳，指尖残留的真丝触感却突然变成粗砺麻绳。
濒死瞬间，她看见毕设作品在T台燃烧，金融模型化作锁链缠上脖颈。
最后听见的，是教授讲解染料原材料的话：“曼陀罗碱致死的特征，是瞳孔扩散时仍保持惊愕神情。”
苏沫璃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她大学还没毕业，还来得及在自己的版图中大展宏图。
濒死前最后的画面，是论文界面上未保存的进度条，和聊天框里妈妈三小时前发来的叮嘱：“囡囡，面给你留在冰箱，虾仁馄饨要趁热吃。”
一滴泪从不甘的眼睛里流淌至脸颊，最后滴在了地面上。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纸窗，云城街巷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炸响，却浇不灭知县后宅浓稠如墨的寒意。
檐角悬着的褪色白绸被北风卷起，像条垂死的蛇缠上雕花梁柱。
“二姑娘咽气了！”
小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惊破夜色。
张婉枝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闻见血腥气才松开。
她疾步冲向耳房时，腰间的赤金禁步撞得叮当乱响，却在门槛前生生刹住脚步。
——隔着垂落的素白帷帐，正看见婆子将人从梁上解下。
少女脖颈上暗红的勒痕宛若毒藤，青紫指尖还死死攥着半截鸳鸯荷包。
“我的儿啊！”
妇人凄厉的哀嚎惊飞檐下寒鸦，精心保养的面庞却不见泪痕。
她扑到床前握住女儿冰凉的手，袖中暗藏的姜汁帕子往眼下一抹，立时涕泗横流：“你怎忍心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知道苏沫璃的死对苏家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到时就只能让才情兼备的苏念娇嫁去那个毫无发展的萧家。
想到这儿，张婉枝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她试图用眼泪和哀嚎来掩盖自己的不安苏沫璃在混沌中听见尖利的哭声，肺腑间火辣辣的疼。
她勉强睁眼，十七八岁的少女面色惨白如纸，唯有颈间那道狰狞淤痕泛着妖异的红。
就在郎中匆匆走来，又无奈摇头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低声哭泣起来。
尤其是张婉枝，整个人都趴在了苏沫璃的身上，毫无形象可言。
苏沫璃死了，那岂不是要她的大女儿苏念娇嫁进萧家那个帮衬不到才儿的人家了。
这对她对整个苏家来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一般，只因苏沫璃这个臭丫头寻死造成的。
张婉枝还沉浸在对苏家未来的悲伤中，却听身下猛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她被吓得瞬间起身退了几步，丫鬟上前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缓过神来，见苏沫璃起死回生，顿时脸上显露出喜色。
“恭喜主家！
贵府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请快拿些参汤来！”
张婉枝闻言迅速吩咐下去，然后仔细瞧了瞧二女儿活着才放下心来。
苏沫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抬到床榻之上。
张婉枝猛地攥紧她的手，镶着红宝石的戒指硌得人生疼。
妇人转头时，鬓边的金累丝凤钗穗子扫过少女渗血的伤口：“良才，快把你妹妹的庚帖取来。”
苏沫璃没有死绝，这对他们苏家可是好事一桩，此刻必须让她抓紧写了这庚帖，以防有后顾之忧。
雕花木门轰然洞开，裹着雪粒的寒风卷着个锦衣公子闯入。
苏良才将一叠文书摔在榻边，羊皮纸边角溅着几点暗褐，像是干涸的血渍。
“婚书己过官府印鉴，三日后萧家便来抬人。”
他靴底碾着地上的碎瓷片，那是方才打翻的药碗。
“你若再寻死，我便把伺候你的丫头全卖进窑子。”
苏沫璃喉间发出嘶哑的冷笑。
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原主悬梁那夜，分明听见长姐苏念娇在窗外嗤笑：“好妹妹，你当李郎君真会娶个木头美人？
他不过哄你做个外室罢了。”
那嘲讽至极的笑容，每分每秒都像利刃一般刮擦着她的心。
“母亲可知……”她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长姐与李公子私相授受的事？”
满室死寂。
张婉枝的护甲在楠木床沿划出三道深痕。
苏沫璃见状还有什么不懂得，面上满是替原主不值的悲凉。
“看来除我之外，全家皆是知情，如此看来此刻你们在我房中惺惺作态作甚？”
苏良才的巴掌挟着风声落下，却在半空被死死扣住。
少女染血的指甲掐进他腕间，乌沉沉的眼瞳里翻涌着异样的光：“哥哥是准备让我顶着这道痕子上花轿？”
“真是反了你了！
你莫不是被邪祟附身了，怎会性情变得如此忤逆。”
苏良才挣开桎梏，腰间玉佩撞在铜烛台上铮然作响。
他抓起案头镇纸就要砸下，忽听门外传来细碎的环佩叮当。
“何苦为难二妹妹。”
苏念娇裹着狐裘倚在门边，指尖绕着条殷红发带。
那是原主及笄那年，李睿恒亲手系在她鬓边的信物。
“萧家虽住在城郊，听闻那位萧公子在军中倒是有些体面。”
她轻抚自以为绝美的容貌，金镶玉的护甲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妹妹总好过给人当外室，你说是不是？”
原主的记忆中，苏家曾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替姐姐苏念娇替嫁给萧家二子萧祈做妻。
又或者用她仅有的绝美容貌去做京官的外室，给他们苏家嫡长子筹谋出路。
苏沫璃望着铜镜里重叠的身影。
原主残留的悲怆在胸腔激荡，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却在脑中清明如镜。
她忽然伸手扯断腰间的荷包，血珠顺着丝线滚落锦被：“要我替嫁可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蘸着鲜血在婚书上画押：“自今日始，苏家再无二小姐。
他日诸位就是横死街头，也休想让我洒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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