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阳光透过槐树枝叶，在教室的玻璃窗上晃出一片斑驳光影。
槐城一中，高三教学楼，三楼最里面那间教室门口，贴着一张淡黄色的纸：三年六班陈思洄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加油！
高三狗的第一天！”
她小声给自己打气，伸手推门。
“呦~洄神终于来了！”
坐在教室中后排的赵予清冲她挥了挥手，笑得一脸灿烂，“我还以为你终于决定休学回家当画家了呢。”
“回你头，老娘就算高考砸锅了也能靠卖画糊口。”
陈思洄撇嘴，把书包往课桌上一甩。
三年六班的教室和往年没什么不同：陈旧的黑板、泛白的墙面、被踩得发亮的地砖，还有讲台边上那台常年坏掉的老式风扇。
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点点将死之人的从容。
没人说破，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倒计时两百八十七天的开始。
高三了。
作业多、压力大、卷到怀疑人生。
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暑假最后几天的松弛感中，教室里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绝于耳。
讲台边上，班主任王昊正在翻点名册。
他是个西十岁出头的男人，戴着一副细边眼镜，说话永远板着脸，除了成绩，从不关心学生在想什么。
“先点个名。”
他用教鞭敲了敲桌子，“注意听。”
他一口气念了二十多个名字。
“……赵予清。”
“到。”
“陈思洄。”
“到。”
“李倩。”
……“李倩？”
没人回应。
教室一片安静。
王昊皱起眉，抬头看了一圈，“李倩，到了没有？”
仍然没人应声。
陈思洄歪头看向赵予清，低声问：“咱们班有这个人吗？”
赵予清也露出一副迷茫脸，“我记得咱班就三十六人啊，哪来的李倩？”
两人正小声嘀咕，王昊却己经自顾自地在名册上做了个记号。
“行，没来就是没来。”
他淡淡道，“讲两句开场白。”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是王昊例行的“励志毒鸡汤”，大意不外乎什么“高三不是熬，是蝶变”、“你今天不努力，明年就去厂里”，说得大家昏昏欲睡。
首到王昊讲到一半，教室后门轻轻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低着头走进来，乌黑长发垂在肩头，动作拘谨。
她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一张空座位前，轻轻拉开椅子坐下。
王昊看了她一眼，“李倩？”
女生轻轻点头，“……到。”
王昊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但教室里，忽然静了两秒。
——因为那张座位，原本就没人坐。
甚至很多人记得，那个位置的桌椅原本根本不在教室里。
首到刚才为止，那块地方还空着，地面干净得像没人踏足过。
但现在，那里赫然放着一套崭新的课桌椅，表面没有任何刻痕，也没有贴纸、划痕、标签——不像是学校里回收的旧桌子。
陈思洄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秒，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
“洄洄。”
赵予清小声戳了戳她胳膊，“你不觉得……那女生有点怪？”
“哪怪？”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没听到开门声。”
赵予清舔了舔嘴唇，“而且她……她脸色好白，白得有点像……纸人。”
陈思洄转头看向最后排。
女生正低着头收拾书包，看不清脸。
可她手背上那种苍白近乎透明的肤色，却的确不像活人。
可奇怪的是——班上的其他人却仿佛毫无察觉。
前排的男生还在偷偷玩手机，靠走廊的女生正兴奋地讨论着昨晚的新剧，讲台上的王昊己经开始念课程表了。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除了那张突如其来的课桌椅，和那个名叫“李倩”的新同学。
——第二天早上，陈思洄是被赵予清的一通电话吵醒的。
“洄洄！
快点来学校！
听说早读要点名了！”
电话那头，赵予清一边喊一边啃面包，语速飞快。
“早读点名怎么了？”
陈思洄揉着眼睛。
“听说王昊要‘重点盯人’！
昨天下午没到的，今天要单独谈话！”
赵予清说，“你快点来啊，八点整点名，你迟到了就别怪我没等你！”
“好好好……”陈思洄嘟囔着挂了电话，十分钟洗漱完毕，一路狂奔进校门。
早读铃刚响完，她冲进三年六班的教室，喘着气一屁股坐下，刚好王昊走进来。
“点名。”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陈思洄。”
“到。”
“赵予清。”
“到。”
点到“李倩”时，陈思洄下意识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的。
课桌还在，干干净净的，没有书包，也没有人影。
王昊顿了顿，照例做了个标记，神色没有半点意外。
像是早就知道她不会来。
下课后，陈思洄拽住赵予清，“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李倩’，今天又没来？”
“……谁？”
“李倩啊。
昨天最后进教室的那个女生，你还说她像纸人。”
赵予清愣了一秒，笑出声：“你是不是没睡醒？
咱班什么时候来了个叫李倩的？”
“你昨天明明看到了，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个座位不是昨天才突然——”“你说的该不会是林梓墨吧？”
赵予清插嘴，“她才是坐在那个位置的呀，开学前就调过来的转学生。”
陈思洄一怔。
“……你说谁？”
“林梓墨啊，高二从隔壁五中转过来的。
昨天开学你来得晚，没看见她介绍自己。”
赵予清一边说，一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昨天放学她加了我微信，我们还自拍来着。”
照片里，是赵予清和一个女生的合影。
女生黑发白裙，笑容温和。
她坐的，正是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座位。
可那张脸——根本不是陈思洄昨天看到的“李倩”。
“你不记得了？
她还跟你打招呼呢。”
赵予清翻着照片，语气理所当然。
陈思洄忽然感到头皮发麻。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那女生的脸惨白、表情僵硬，声音像在水里说话似的，几乎听不见。
绝不是眼前照片上这个正常的转学生。
她环顾教室。
最后一排，那个位置上果然坐着个女生，正低头写字。
阳光透过窗照在她发顶，显得发丝柔亮，颇有几分安静美感。
当她抬起头时，冲陈思洄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陈思洄忽然生出一种极其荒唐的错觉——就像昨天那个“李倩”，从来就没出现过。
那张干净得不真实的课桌椅，那低头不语的纸白人影，那清晨出现、傍晚消失的名字。
……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像被谁，擦掉了一样。
—当天晚上，她回到家，一口气翻了班级微信群、学校点名表，甚至偷偷找了教务处门口的排班表——三年六班的名单里，没有“李倩”。
包括她昨天亲耳听王昊念的那一页名单，现在也变成了三十五人，干净整齐，名字一笔一划都在原位。
只不过——李倩，从头到尾都不在。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太困、做了个梦。
可就在她准备关灯睡觉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记得我。
谢谢你。
发件人：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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