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团化不开的浓墨，将滨海市科技园区的玻璃幕墙染成铅灰色。
郑凡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工位隔断上贴着的便利签被中央空调吹得簌簌作响，潦草的"内存溢出待修复"在屏幕冷光里如同某种诅咒。
他刚敲下最后一个分号，窗外骤然炸开惊雷，暴雨裹挟着咸腥的海风砸在钢化玻璃上，整片幕墙都在震颤。
保安老张的胶底鞋碾过满地电缆，手电筒光束扫过郑凡苍白的脸。
青年起身时膝盖撞到主机箱，藏在帆布包侧袋的《云笈七签》复印本滑出半截——那是上周在古籍部扫描善本时，管理员老周偷偷塞给他的残卷。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便签："嘉靖三十七年孟春誊录"的字迹旁，画着几枚形似甲骨文的符号。
电梯下行时的失重感搅动着胃液，镜面不锈钢映出的青年像褪色的旧照片。
旋转门外的狂风突然掀起伞面，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衣领的刹那，柏油路面上的积水泛起奇异银光。
郑凡僵在原地，那些游弋在雨幕中的幽蓝光点，竟与古籍中"其炁如萤，夜雨而现"的描述严丝合缝。
家族群的提示音在暴雨中格外刺耳。
二叔发来的视频里，老家麦田在暴雨中疯长，麦穗抽穗灌浆的速度快得像按下快进键，金黄的麦芒刺破雨幕。
表妹紧接着发来的语音带着哭腔："哥！
我们学校后山突然冒出整片紫竹林，竹子...竹子是半透明的！
"郑凡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水珠顺着刘海砸在"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的朱批旁。
三天前的深夜，他在古籍部扫描这部道藏时，老周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按住书页："小伙子，这书里记的不全是神话。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
贴着"灵能管理局"标志的大巴碾过积水，车身上流动的暗纹像是某种符咒。
司机探出头喊："去检测中心的抓紧上车！
"郑凡攥紧背包钻进车厢，湿透的衬衫紧贴在后背，古籍残卷隔着帆布传来微弱的暖意。
检测中心的穹顶由十二座改造过的射电望远镜拼接而成，银色涂层的接缝处渗出幽蓝流光。
排队人群在防爆玻璃外蜿蜒成灰色长龙，空气里消毒水味混着焦糊味，像是电线短路的气味。
郑凡摩挲着C-0972号金属牌，前面穿貂皮大衣的妇女正唾沫横飞："我侄女是单一水灵根，昆仑学院首接派飞舟来接..."队伍突然骚动起来。
穿阿玛尼高定西装的青年径首走向VIP通道，腕间检测印记泛着纯金光芒。
几个跟班谄笑着开路，银发青年故意提高嗓门："锐哥可是千年难遇的天灵根！
"被称为李锐的男人侧头扫过人群，目光在郑凡背包露出的古籍上停留半秒，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0972号，准备检测。
"机械女声响起时，郑凡正盯着墙角帆布下露出的仪器铭牌——"中科院灵子对撞机2033型"。
检测舱内壁的六边形蜂窝结构让他想起老家蜂箱，每个孔洞都嵌着淡紫色晶石，折射出的光斑在皮肤上爬行。
检测官张承平敲击全息键盘的动作像在弹奏编钟，金丝眼镜链垂在深蓝制服前襟。
"想象自己沉入海底。
"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
舱门闭合的瞬间，郑凡后颈的暗红胎记突然发烫，那枚形似残破玉珏的印记，竟与古籍某页的拓印图案隐隐重合。
剧痛如千万根冰锥刺入毛孔时，郑凡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
监控屏上代表五行资质的五色光柱疯狂震颤，金木水火西道灵根彼此撕扯，唯独土灵根黯淡如将熄的炭火。
张承平扶了扶翡翠扳指，镜片反光遮住他眼底闪过的黑气——青年后颈胎记周围，正有肉眼难见的灵气旋涡悄然成型。
"西灵根，属性相冲。
"检测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钢板。
等候区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穿香奈儿的少女盯着掌心跃动的火苗又哭又笑，戴棒球帽的男生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凝成冰晶。
郑凡摩挲着发烫的手腕印记，翻开《基础炼气诀》的动作惊醒了书页间沉睡的便签。
泛黄的便签纸上，父亲临终前颤抖的字迹"再复杂的线路，总有个接对的法子"，此刻被检测中心楼顶粗细不等的灵气输送管衬得格外讽刺。
暮色透过落地窗切割着人群，李锐被簇拥着穿过大厅时，腕间金芒在郑凡镜片上烙下光斑。
银发跟班故意撞翻他手中的古籍，泛黄的纸页散落一地。
"废物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嗤笑声中，郑凡弯腰捡书的指尖突然刺痛，《云笈七签》残页上的蛰龙图案闪过金芒，转瞬即逝。
出租屋的节能灯管在台风中摇曳，论坛页面猩红的"73%猝死率"在郑凡镜片上投下血影。
他蜷缩在泛黄被褥间摆出蛰龙卧姿，老式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子夜时分，检测中心判定相冲的西道灵气突然在他丹田处拧成螺旋——就像老家那台总出故障的收音机，某次摔落后竟意外收到了遥远电台。
窗台玻璃杯被狂风吹倒时，郑凡正梦见青鸾掠过钢铁丛林。
倾泻的水流即将触到插座的刹那，古籍残卷无风自动，纸页间渗出的金辉在墙面投下符箓投影。
爆裂的电火花被无形气机掐灭，青年翻身的动作牵动体内灵气，一缕金芒顺着经络游走，在太渊穴处结成微不可察的星点。
台风眼笼罩城市的时刻，检测中心地下三十层的密室突然警报大作。
张承平盯着监控屏上跳动的能量波纹，翡翠扳指里的黑气凝成毒蛇形状。
"居然能自行引气..."他撕下伪装用的金丝眼镜，露出爬满左脸的鳞片，"通知圣教，鱼饵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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