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九蹲在隆江猪脚饭店的塑料凳上,后脖颈的刀疤在七月毒日头下泛着油光。
面前十五块的例牌饭早凉了,凝白的猪油冻在卤汁里,像他那张银行卡里永远化不开的存款数字。
"九哥,你条数该结啦。
"肠粉店阿嬷端着碗西洋菜汤过来,围裙上沾着炸蒜末,"这个月第三次赊猪脚饭,我细孙的奶粉钱都...""后日!
后日准俾!
"我掏出半包红双喜,烟盒里只剩两根皱巴巴的烟。
巷口突然传来鬼火摩托的轰鸣,三辆改装摩托急刹在关帝庙前,车头"出入平安"的符纸被风刮得哗哗响。
辉哥摘下雷朋墨镜,左眼那道蜈蚣疤在阳光下格外狰狞。
他甩着镀金打火机,火星溅到我的猪脚饭上:"阿九,说好今天卖玉牌还十万块。
"我攥紧胸口的翡翠挂件,三年前阿公咽气前塞给我的画面突然清晰。
ICU的消毒水味里,老人枯枝般的手突然爆发出惊人力度:"祠堂...供桌第三格...有...""这破玉连缅A货都不如!
"辉哥的皮鞋尖踢翻塑料凳,卤蛋滚到功德箱底下。
绿毛马仔突然操着塑料潮汕话插嘴:"伊阿公不是和合胜双花红棍?
听说当年抢沙场...""抢你老母!
"我抄起辣椒酱瓶子砸过去。
玻璃碴混着鲜红辣油溅在关帝庙门联上——"赤面秉赤心"西个金字顿时斑驳淋漓。
这是阿公最避讳的往事。
那年他带着十八个陈姓后生去争砂石码头,对方请的T国拳手一肘打断他三根肋骨。
后来码头归了M市华侨,祠堂里却多了块"义薄云天"的匾额。
"够胆!
"辉哥的打火机擦过我耳际,在香炉里砸出哐当巨响,"今晚八点前不还钱,就把你挂上汕头债务网!
"摩托尾气裹着纸钱灰扑在脸上时,肠粉店阿嬷突然拽住我:"去祠堂烧炷香吧,你阿公托梦说供桌...""供桌第三格嘛!
"我甩开她的手,这些年早翻过八百遍。
阿嬷从神龛底下摸出个铝饭盒:"食完再去,空心菜汤清热气。
"---祠堂的青石板缝里长满苔藓,电子蜡烛的红光映着关公像的枣红脸。
我掀开供桌第三格的绒布,除了一叠2015年的《环球时报》,只有蟑螂窸窣逃窜。
"丢!
"我一脚踹在供桌上,震得关帝像手里的《春秋》哗啦作响。
突然有细碎声响从神像背后传来——青铜剑柄的龙纹鳞片间卡着块暗红绸布。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瓦缝漏下的雨水在地面汇成八卦图纹,我展开绸布瞬间,屋顶炸响惊雷。
褪色的血书在闪电中浮现字迹:”丙寅年三月初七,沙头角码头,陈氏十八子弟殁“手机突然震动,a市叠码仔发来讯息:”今晚新葡京慈善赛,冠军独得三百万。
“暴雨中传来摩托轰鸣,辉哥的马仔举着手机首播镜头冲进祠堂:"九哥要红遍潮汕朋友圈啦!
"绿毛把西瓜刀架在我脖子上:"给老铁们表演个生吃香炉灰?
"我抓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却发现关公像的眼睛在流血泪。
香炉里的灰烬无风自旋,渐渐凝成个穿唐装的虚影——分明是阿公葬礼遗照里的模样!
"阿九..."虚影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玉牌要沾血才..."绿毛的刀锋己经划破皮肤,我本能地举起玉牌格挡。
翡翠突然爆出青光,刀身"咔"地断成两截。
首播镜头里,十八道模糊人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
辉哥的马仔连滚带爬逃出祠堂时,我盯着玉牌上浮现的金色纹路——那分明是沙头角码头的平面图,某个坐标正闪着红光。
肠粉店阿嬷的尖叫突然传来:"阿九!
你阿公的坟头冒青烟了!
"---
最新评论